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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批评之十一:憎恨式批评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11-02 13:40:01 / 个人分类: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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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渴望读书的青少年时期,不少于百分之九十的文学经典,都被一道意识形态大坝阻隔在外。该大坝的作用机制是:虽然没有人发动一个批判托尔斯泰的热潮,但我们仍然没有机会读到《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只是没有享受到单独被禁的待遇罢了。当年被禁的文学经典,都曾共享一个罪名,搞笑的是,该罪名不是一个法律术语,而是一个比喻:封资修的毒草。你看,它不仅有“毒”,还是棵“草”,当然不配享受单独被禁的待遇了,谁会对一棵“草”加以编号再进行单独审判呢?所以,这些经典实际上像稗草一样被不当回事地集体铲除了。

在意识形态的高压线面前,文学注定是丧失抵抗能力的。虽然这根高压线并不等于批评——它连左道批评都算不上,而只是单纯的霸道——但作为前车之鉴,我们仍要警惕它那近乎无限的杀伤力。一种批评,如果怀抱着裁定一切、否定一切的居心,同时又具有摧毁其他批评的能量,那么,我们就必须对它抱有最大的警惕。我们最好从内心确认:批评,不能这么干。通常,具有此种能量的批评,都符合“憎恨式批评”的特征。

“憎恨学派”是美国大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里提出的概念,他说:“女性主义者、非洲中心论者、马克思主义者、受福柯启发的新历史主义者或解构论者——我把上述这些人都称为‘憎恨学派’的成员。”在他看来,凡是以否认原创性为己任,同时又表现出对批评对象本身的回避,都可以算成憎恨式批评。试以精神分析学派为例,信奉该派的批评家,恨不得把作品里每一个竖状物,都还原成男性生殖器,再把每一个圆形物,暗示成女性的。问题倒不在于这么说是否别具一格,而是它太容易遮蔽作品的本来意义了,以至让人怀疑,作者根本不在乎文学本身的魅力,他只要找到心目中的恋母情结,哪怕把莎士比亚说成一个巫师,也在所不惜。他们从事的与其说是批评,不如说是尸体解剖,找到里比多就是一切。

为什么憎恨学派的批评特别容易对他种批评造成斫伤呢?这就需要对布鲁姆的概念更进一解:正因为这些批评背离了作品的主旨,它们无力通过艺术本身的拓展获得存在的合法性,遂借助他种蛮力,以求一逞。所以,憎恨式批评往往生出排他性倾向,如果不把自身的存在依据奠基在对他种批评的否定之上,它就无所适从。憎恨式批评习惯于把自己与他种批评的关系弄成“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们知道,在马克思主义一统批评江湖之时,没有一种批评有幸“分一杯羹”,与它分庭抗礼。此外,一种过度时髦的理论也会造成这种窒人效果,当解构主义蔚成潮流,批评家执笔时若不提到罗兰•巴特的名字,简直就像西服袖口上吊着商标一样丢脸。当有人以女性主义的名义从事批评,他一般也会判定自己代表着不可抗拒的声音,而身为被批评者,只有自认倒霉的份,仿佛遇到了某种“不可抗力”。布鲁姆本人就是女性主义批评的受害者,他在《西方正典》里不断对这种主义唉声叹气。由于女性主义貌似具有“当我者死”的正确性,它遂滋生出邪派武功般的杀伤力,令人不敢撄其锋锐。类似的立场还包括宗教、种族,以及所有可以笼统归入“政治正确”的玩意。布鲁姆哀叹道:“现今世界上大学里的文学教学已被政治化了:我们不再有大学,只有政治正确的庙堂。”说到“政治正确”,大音乐家巴伦博依姆的意见是:“‘政治正确’这个词同时也意味着哲学上的不正确,因为它意味着妥协。”结合本文,我可以如此鹦鹉学舌:“‘政治正确’这个词同时也意味着文学上的不正确,因为它意味着扭曲。”

政治正确是一个公民层面上的概念,不是艺术层面上的观点,一旦侵入艺术论题,就会因其针对艺术的天然憎恨而发展成强权批评,并迫使自己的对立面露出非正义的嘴脸。这类憎恨,也可以出现在与文学无关的领域,以最近的北京奥运会为例,假如你只想探讨金牌战略与体育大国之间的关系,对方却倏忽祭出一面“爱国还是卖国”的妖旗,并把自己的立场定性为“爱国”,讨论就无疾而终了。因为你即使无意表达拳拳爱国之意,你也不想背上“卖国”的骂名,在你看来,爱国还是卖国,完全是一个横加的标准,不在议题之内。

批评的本质是探讨,憎恨式批评的本质是宣判。该宣判不管是道义上的善恶、政治上的蛮横还是方法上的垄断,对于批评都意味着一种左道,一颗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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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吕发布于2008-10-27 13:19:38
感觉有点乱。容我“咻咻进入”一下。

“批评的本质是探讨,憎恨式批评的本质是宣判”,那么“憎恨式批评”从本质上不是批评。可它又是左道批评之一种。
我原以为左道批评是个有关批评的“how”方面的意见,这里已然成为“what”的问题了。

其实,谁也无权以真理的代言者自居,是批评得以存在的逻辑前提。但批评者永远认同自己是正确的。在批评的此时此刻,他是真理的持有者——那个形式意义上的,而非实质的——马克思如此,布鲁姆也是如此。否则他连批评都是不需要的,他只需拿出他真理代言人的身份证就可以了。此时如果还有批评,就既悖谬又反讽了。

至于缺少自由的批评生态里,又是另一套规则。则不能相提并论的。
周泽雄文字客栈 周泽雄 发布于2008-10-27 15:48:38
嗯,是写得不太好,我自己也不满意。
在我眼里,批评的世界与创作的世界一样宽广。我会肯定一些批评手法,但不会说,只有这样进行,批评才是成立的。任何旨在缩小批评范围的建议,都不在提倡之列。
我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我以为违背批评原理的伪批评揪出来,之所以要揪它出来,是因为在别人眼里,它不是伪批评,有人还视它为批评的无上利器呢。
在公民批评、道德领域等领域,也许存在一个“批评者永远认同(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问题,但在文学批评领域,自视正确是一个愚蠢的嘴脸。指出不足与自视正确不是一回事,文学是个开放的结构,文学批评也应遵循这个结构。其实,我厌恶憎恨式批评,正在于它试图把文学弄到笼子里去。
施京吾的天空 网事情缘 发布于2008-10-27 18:21:24
文学的或者思想的宗教裁判所。
方飞点发布于2008-11-02 21:23:10
我看憎恨式批评
周泽雄先生在十月二十七日的《北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憎恨式批评》的文章,首先抱怨在那个时期
“没有机会读到《安娜·卡列尼娜》”,意在讥讽zhonggong的“意识形态大坝”,可他忘了在国家关系紧张的情况下,这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就象在抗日战争时期,除了汉奸,没人愿意出版《源氏物语》一样。
周先生继续批评道:马克思主义一统批评江湖之时如何如何倒霉,我倒很想知道马克思主义何时一统了批评江湖?莫非四人帮当道之时,便是马克思主义统一之日吗?如果四人帮信奉的是真马克思主义,那么现在的领导人信奉的又是什么主义呢?周先生断言政治具有“天然憎恨”艺术的属性,不知其立论何在?把尚需证明的结论当作无庸质疑的前提来用,这是骗子的把戏。周先生虽然憎恨“憎恨式批评”,却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也凸显其憎恨吧。莫非这是zhonggong打算公开抛弃马克思主义而作的舆论准备吗?
我这篇文章估计周先生也会认为属于憎恨式批评,而我却以为没有对错误的憎恨,又何来批评的激情呢?
施京吾的天空 网事情缘 发布于2008-11-02 21:37:49
天那,方兄批评的引申之意,怕是泽兄担当不起的吧?
周泽雄文字客栈 周泽雄 发布于2008-11-02 21:59:11

QUOTE:

原帖由 方飞点 于 2008-11-2 21:23 发表
周泽雄先生在十月二十七日的《北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憎恨式批评》的文章,首先抱怨在那个时期
“没有机会读到《安娜·卡列尼娜》”,意在讥讽zhonggong的“意识形态大坝”,可他忘了在国家关系紧张的情况下,这是一种必要的手段,就象在抗日战争时期,除了汉奸,没人愿意出版《源氏物语》一样。
周先生继续批评道:马克思主义一统批评江湖之时如何如何倒霉,我倒很想知道马克思主义何时一统了批评江湖?莫非四人帮当道之时,便是马克思主义统一之日吗?如果四人帮信奉的是真马克思主义,那么现在的领导人信奉的又是什么主义呢?周先生断言政治具有“天然憎恨”艺术的属性,不知其立论何在?把尚需证明的结论当作无庸质疑的前提来用,这是骗子的把戏。周先生虽然憎恨“憎恨式批评”,却对马克思主义的批评也凸显其憎恨吧。莫非这是zhonggong打算公开抛弃马克思主义而作的舆论准备吗?
我这篇文章估计周先生也会认为属于憎恨式批评,而我却以为没有对错误的憎恨,又何来批评的激情呢?
谢谢方先生批评。
我必须老实告诉你,你的回帖我真的看不懂。
现在我纳闷的是,小文你读懂了没有,虽然小文并不难懂,我也不以写出难懂文字为荣。
如果你读懂小文,就不会把自己的帖子也视为“憎恨式批评”了。那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菜农的个人空间 菜农 发布于2008-11-02 22:29:51
方飞点就是憎恨式的批评,来了一个现行。
自觉的梦游人的个人空间 自觉的梦游人 发布于2008-11-05 03:42:02
回复 5楼 的帖子
这个是扯,坦率地说,我也看不懂。最后一问,没有对错误的憎恨,又何来批评的激情呢?才使我揣摩着看到了方飞点的一点意思。这个或者还可以请方飞点再思一下,然后作答:批评的激情来自憎恨?或者,没有憎恨式的激情就构不成批评?
德方发布于2008-11-05 20:42:23
在我眼里,批评的世界与创作的世界一样宽广。

我挺喜欢这句话。
周泽雄文字客栈 周泽雄 发布于2008-11-05 22:36:33
谢谢德方大姐。年余未见,祝大姐安好!
种雪发布于2008-11-10 17:09:05
眼镜与手术刀
周老问题在当下的学院派研究当中太常了。一日,有一宣后殖民主话语者来吾校座,称一理一眼也。余,曰,敢先生所戴者是近抑或是有色眼乎?以手者亦不少。余,手刀握于庸医者,人刀也。徒添笑耳。
种雪发布于2008-11-10 17:22:17
未完

QUOTE:

原帖由 周泽雄 于 2008-10-27 15:48 发表  在我眼里,批评的世界与创作的世界一样宽广。文学是个开放的结构,文学批评也应遵循这个结构。其实,我厌恶憎恨式批评,正在于它试图把文学弄到笼子里去。
深以为然,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然”。我总觉得,文学不同于它物之处,就是它的精妙微深神秘处不由得人来说完道尽,读者、作者都无此能力。在这一点上,我认同柏拉图的“灵感迷狂”说。作为卓越读者的批评家的责任之一,竭自己所能指向这幽明处,虽然事实上他自己也无法到达。周老师以为如何?
周泽雄文字客栈 周泽雄 发布于2008-11-10 23:34:01
谢谢种雪兄。
从事批评,我大致遵循一个界限:指出不足,但不限定优秀。换言之,可以强调文章不该怎么写,但不能强调文章应该怎么写。后者属于作家的自由天空,批评者不宜置喙。
如果批评者有能力,当然应该“竭自己所能指向这幽明处”,若力有不逮,即退后一步,不在这个领域插嘴。
我来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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