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套的郑渊洁与犯浑的曹文轩

果然，“童话大王”郑渊洁先生又要退出作协了。将一件旁人以为只能操作一回的事儿，无中生有地玩出两度花开，类似高明的厨师在清蒸鸡汤外凭空变出一碗泡椒鸡杂，足见郑渊洁的深度智慧。这不，郑先生退出北京作协还音犹在耳，转眼又声称退出中国作协了。想到我在小文《作协，稍安毋躁吧》（载《文汇读书周报》2009年6月26日）里曾嘟囔过几句，不免稍感无趣。当时我说：“更没劲的是，往深里一想，宣布者貌似还留了一手，退出的只是地方作协，至于中国作协会员的身份，依然捂在兜里呢。”这会儿，他终于翻开兜底，亮出了计划中的下一手。我好奇的是，下一次他会退出哪家协会。或者，改日他会否因作协的某种迁善姿态而重新入会，以便再续出种种下文？
我发现，郑先生每一次动怒，我都能认同，唯对其批评方式，挠头不已，偏巧我对各式可疑批评较为留意，但有可议之处，总不愿袖手旁观。且说郑先生今次退会，肇端于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曹文轩先生值青海玉树大地震后的第三天，去青岛某小学推销自己的大作。鉴于此举违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五条“学校不得违反国家规定收取费用，不得以向学生推销或者变相推销商品、服务等方式谋取利益”的规定，郑先生的激愤获得了师出之名。我在核实了相关细节后确信，除却枝节领域，曹文轩向小学生实质性地实施了签售行为这一点，并无争议。据此，我得先站在郑渊洁一边，向曹文轩喝一声“作孽”，再把笔尖拉回“童话大王”。
“童话大王”似乎昧于一个朴素的道理：公共批评无需私人因素助兴帮拳。郑先生的爱好是，每批评一次无良之举，都要辅以几下个性化身段，我不得不说，这个爱好既多余又业余。我听说郑先生向玉树震区慷慨解囊，捐出一百万元之巨，此乃响遏行云之义举，我谨向他致以最高的敬意。话说回来，我不认为此举与他对曹文轩的批评具有逻辑关联，一方在乙地的行为是否有错，不依另一方在甲地的行为是否高洁而转移。对曹文轩可悲的签售，围绕“义务教育法”加以谴责，足矣，以时间上的偶合为由将其与玉树地震强行捆绑，以便得出曹作家对“灾区人民”“冷漠”的结论，属于有违竞技规则的锁喉术，实不足采。作为看客，我只能报以嘘声。
至于郑渊洁动辄拿退出作协作为强化批评的配套工具，不仅手法老套，对批评本身的公正性也有损害。比如，与他相比，我这个从未想加入作协的人，貌似吃了哑巴亏。依他现在的态度，他多半认为当初加入作协乃是一次“失足”，孰料他不去反思当初的冲动，反而试图从中玩出两次退会的热闹，或有滥用“浪子回头金不换”原理之嫌。若此法可供推广，如我等作协外的“闲杂人员”，不就未战先怯、先输一阵了吗？说这些话，并非出于计较，而是强调如下道理：曹文轩的过失属于公共话题，并非与郑渊洁的个人过节，因而无需借助“郑记行为艺术”以广招徕，就事论事即可。郑渊洁非要避开坦荡的批评正道，在一条偏僻的小径衔枚疾进，遂将一件正经的公共批评，多此一举地涂抹出郑记色彩。
何况，郑渊洁退出作协的理由，实在勉强。他好像假设，作协在他加入前曾有过庄重许诺：“本协会乃无良之徒难以容身的圣婴堂”，因此，只要出现一次无良行为，即可视为作协违规，郑先生就有权嚷嚷着退会。实情不可能如此，作协原不等于道德圣殿，作协中存在无良行径，毫不足怪。此不独作协如此，任何机构均概莫能外。作协虽有诸般可议之处，考郑渊洁的做派，硬是把一件本宜鸣鼓而击之的公民批评，转型并降格为一种明里独标高格、暗中寻衅找茬的私敌式批评。
请识者明察，小文把矛头对准郑渊洁先生，绝非对曹文轩先生的宽容，我只是不愿意对情节简单的犯浑多费口舌而已。此外，揆诸事理，单凭曹文轩的签名售书，并不足以臧否作协，作协是否可议，尚待结合嗣后的态度。正如单凭个别作协会员的抄袭，不足以论断作协本身，把个人之咎与团体之责盲目比附，有益于把文字做大做强，却无助于明理论道，只有当作协大员对抄袭之徒表现出纵容迎迓态度，我们咽在心底的鄙夷才不妨激射而出。众所周知，后一档子事早有作协大员公然干过了，且事发地就在郑渊洁左近，郑先生若要秀一把拍案而起、拂袖而去的造型动作，又何俟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