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依小鸟

按时下的标准，这题目或许有些酸，至少不够酷，拿来做文章，只是缘于一桩小事，有感而发。

那一回，单位上搞改革，干部竞聘上岗。竞聘者要当众发表施政演说，听众当场投票，主持者当场宣布竞选结果，有点“海选”的味道。由于是当场定生死，竞聘者不免有些惴惴然，洒脱一点的，认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报名、演说，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巳；许多胆怯些的，早几天便开始“套磁”，对人陪笑脸了。那些日子，真是“五讲四美”的黄金时代，令人怀念得紧。晚饭后在院子里散步，一不小心就撞着一张笑团团的可疑面孔，回头一看身后无人，才知是人家是在问候你。还有，家里电话也响得紧，来电人的声音和蔼得近乎低声下气。

竞聘大会那天，我意外地发现，一位竞聘者的妻子早早地来到了会场，挑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听，还不时地随听众为演说者鼓几下巴掌。那份安详与平静，竟使人有些不着边际地想起俄苏文学中十二月党人的妻子。

这种“海选”，事先谁也料不到结局如何。我想，这位做妻子的从单位请了假赶来，当然不是仿效希拉里之流，志在必得地为丈夫助阵，而只是觉得在这样的当口，不论成败得失，为妻的都应当和丈夫在一起，共同坦然接受那未知的结局。在一个以讲狠斗勇为能事的社会，这样的女性是很不简单的了。或许她也希望丈夫升官，但不会鼓励丈夫溜须拍马；或许她也希望丈夫发财，但不会抱怨丈夫生财无道。总之，她不会让丈夫感到太多的压力，这就不简单。那天，那位竞聘者表现甚佳，终于脱颖而出。许多人都称赞他临场发挥好，有急智，但我私下却宁愿从他表现不俗的妻子的角度来评估这一结局，将它理解为“好人好报”。

多年前，曾看过一则电视广告，好像是与一种胃药有关。荧屏上，只见一位满脸油彩的演员满头大汗地跑到后台，气急败坏地用一把蒲扇朝自己猛扇，画外音是“其实男人也需要关怀”。这其实是男人的不打自招。一些男人平时在外气壮如牛，海势撩天，今天羽扇纶巾，风流倜傥，明天剑拔弩张，顾盼自雄，常常是油彩堆出来的假象。一旦有机会躲到台后，他便露出了气血两虚的本来面目，一步三摇，气喘吁吁，连卸装的气力都没有了。此时此刻，人依小鸟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小鸟依人。为妻的偏又有些粗心人，总分不清灶台、舞台，无止境地向对方提出许多高标准、严要求，活生生地往骆驼背上压上一根又一根稻草。更有些女强人，“不依”则“不饶”，动不动以远走高飞相要挟。这样的妻子在丈夫眼里，早已不是小鸟，而是硕大无朋，且跑起来风快的鸵鸟。男人回到家里人依小鸟不成，只好硬撑着不卸装，决不轻言走人。但长此以往，走不走神，却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