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友谊的翅膀靠什么飞翔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6-25 20:49:15 / 个人分类:吹向你兮楚国的笛

——我读周实《友谊》

    读周实《无法安宁》是我一年来生活的一部分,可以随这本书中的篇目方便地进入一个又一个问题。这些由小小标题概括的社会的、人生的、哲学的和感情的诸多问题,比如“存在”、“道德”、“寂静”、“男女”、“过去”、“光影”、“灯”、“陌生”、“我们”、“变”等,都是每一个人日常生活中都必然要遭际的人生面对。透过它们,透过周实,可以穿过字与词、论与史、情与理、思与诗的隧道,或曲径通幽抵达人心,或洞烛玄机破解世相。这其间,可以品味苦涩或甘甜,感受崇高或卑贱,有时恍然若有光,有时无情更有情,有时水淡风清,有时无法安宁。

    比如这“友谊”二字,就值得玩味追索,可以知人论世。这么多天来,我几度缩形变身进入不同类型友谊的时空隧道,我看到:无论迁徙的先民、定居的氏族,无论待字闺中、人在江湖,无论谦谦君子、一介草民,无论书斋里奇文相与析,还是革命路上求真理,无论宦海沉浮,还是商场搏斗……人人都少不了友谊的支持与帮衬。友谊是一个人的社会属性,是生活中的必须,人世上的伴侣,感情世界的慰藉,生命构成的要义。可以说人生在世,不可一日无此君。

    友谊何谓?友谊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尔雅·释训》曰:“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是说友谊是一种平等亲切的关系;《诗·周南·关雎》曰:“琴瑟友之。”是说友谊是一种结构人、完善人的互补关系。又《诗·小雅·吉日》曰:“或群或友。”是说友谊不是拉帮结伙,是发生在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私谊关系。《诗·小雅·伐木》的解释更有“中国特色”,是说友谊是一种源自自然需求,产生社会功效的关系,有了友谊,便可以社会和睦、人人安宁。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诗·小雅·伐木》)

    这古代生活情景里面有一种天人圆融的伦理意趣,“神之听之,终和且平。”友谊的意趣在于它始于田园自然、行于兄弟情谊、和谐于小国寡民的人伦社会。《诗经》铺陈友谊,其比自然,其词平和,其情中庸,其乐融融,可谓思无邪。

    英人培根《论友谊》是到了近代,条分缕析论说友谊,血管膨张,情致昂扬,满是功利知识的人际关系,也满是征服社会世俗的阳光心态。培根从引述“喜欢孤独的人不是野兽便是神灵”的横扫气慨开头,将人一把拔离出自然蛮荒和宗教信仰,放到发掘人生潜能的平台上,论述友谊就是力量。友谊有什么力量?培根介绍说友谊有三种功效:通心气、启理智、扩张征服自然社会的身体。培根用“效用”解说友谊,仿佛是分析一个实验结果、人工制品。比如培根介绍“友谊底主要效用之一”时,这样表述说:

  你可以服撒尔沙以通肝,服钢以通脾;服硫华以通肺;服海狸胶以通脑;然而除了一个真心的朋友之外没有一样药剂是可以通心的。(培根《论友谊》)

    到了现代,梁实秋《谈友谊》兴意萧瑟。既没有了《诗经》牧歌似的圆融生机,也让培根“友谊的主要效用”及其信心消失。梁实秋把古今中外的友谊谈论,一一强征博引,末了忽然没了底气。忧心忡忡说,“我觉得近代的作家在这个题目上似乎不大肯费笔墨了。这是不是叔季之世友谊没落的象征呢?我不敢说。”聪敏智慧的梁实秋公已经预感到,名利场中,沆瀣一气,原本朋友中间的应有之义,时下谈何容易。

  朋友本有通财之谊,但这是何等微妙的一件事!世上最难望的事是借出去的钱,一般人为最倒霉的事幼莫过于还钱。一牵涉到钱,恩怨便很难清算得清楚,多少成长中的友谊都被这阿堵物所戕害!(梁实秋《谈友谊》)

    1953年,林语堂和赛珍珠夫妇绝交了。20年前,是赛珍珠发现了林语堂,并帮助他走向了国际文坛。林语堂对这份人情常怀感恩,拒绝了其他出版商的高薪诱惑,把历年来的著作一本不落地交给庄台公司出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赛珍珠夫妇在版税上耍了很大的花招。当时惯例,书的海外版和翻译版,原出版公司抽10%,而庄台公司竟然抽达50%。而且,书的版权还属于庄台公司。签约时,林语堂和赛珍珠的友谊正稠,对庄台根本不设防,连契约书都没有细看就签了合同。林语堂不堪朋友的欺瞒,不怒则已,一怒惊人。他委托律师向赛珍珠夫妇索要著作权,态度强硬,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你对友谊相不相信?你看它是一座城堡,还是一根折断的稻草?(周实《友谊》)

    到了周实先生《友谊》这里,表里表外则更颤颤巍巍,谈友谊如同发哮喘,上气不接下气,底气虚弱。底气弱,便不忍心揭时下友谊的疮疤。让友谊喘口气吧!歇一歇,趁此机会回溯友谊的发生学,探索它的渊源,借回一点灵气。

    我总觉得“友谊”在它的源头上不是人人之间的关系。人爱犯错误,人还有罪恶,人承担不了构建友谊的基质。孔子说:“朋友信之”,“朋友有信”。“信”这个决定友谊之成为友谊的基质,其所依凭的“灵”,不是人人之间心灵,而是人神之间的神灵。从字形上分析,“信”从人从言,是指祭祀时对上天和先祖所说的诚实无欺之语。古人云“忠于民而信于神”,“祝史正辞,信也。”“信”本意是指人跟上天之间发生的无纸契约关系,在西方宗教里,则表现为人跟上帝建立信约关系。《旧约》是人跟上帝之间直接签定,人信仰上帝,上帝履约给人活;《新约》是人失信后,跟上帝之子耶稣签订,人信仰基督,基督履约赎身拯救人。人有信,神应约,人便有了依托。《旧约》上说:“忠实的朋友,是稳固的保障;谁寻得了祂,就是寻得了宝藏。”信有了神灵的约,便有了永恒的幸福。所以《旧约》又说:

  敬畏上主的人,才有真正的友谊,因为祂怎样,祂的朋友也怎样。

    由此也据于此,我宁愿相信人神之间的信约是人间友谊的典范,才是滋养后来的人人关系枝叶茂盛的原初之地,才是友谊之水不枯竭的源流,而溯返友谊的源流才给我们今天情感生活以信念和信心。当然,犹如水依物理有固态、液态和气态的变化,信约也随人性有层级的变迁:从托付神灵到托付人心。神圣时代毕竟要过去,信约到了世俗生活将失去效力。当友谊托付给人心,以填补神遗留的空缺时,友谊的基质不再是“信约”,而是“诚信”。这是人的堕落,也是俗世生活的进步。友谊从此被这样定义:她是心灵的契约和共鸣。伏尔泰就说:

  友谊是灵魂的结合,这个结合是可以离异的,这是两个敏感,正直的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

    真朋友之间可以彼此敞开坦诚的心灵,去聆听心语的呢喃。听不到神语的呢喃时侯,心语也是世俗时代最大的慰藉。想一想,在神的时代,友谊仿佛若有光。人可以感染神灵的光,便有神气、神韵。在人的时代,友谊托付与人心,表现出心神和心气。心神多爽朗,也多不宁静;心气可鼓,也可泄。心气足,友谊可信;心气不足,友谊颓靡。培根的友谊正值心性勃发的高峰,可谓心神爽朗心气足。到了林语堂的友谊,友谊的基质从心灵再降至心智,其友谊之殇是伤于心智太发达。

    商业时代,仅仅心诚,石头自己不会开花。公平合理才是友谊的根基,公平合理来自计算的诚信。原有的信约,如熟人伦理、道德习俗、行为惯例、信托义务、宗教遗规等,一一失效。卢梭说,物质文明的发展事实上破坏了野蛮时代的友谊。好在,那还是一个友谊建立在个人权力之上的时代。严格说,林语堂即便与赛金花反目成仇,关系上一塌糊涂,人格上依然独立。这是因为人格有托付——法律。“法律是陌生人之间的游戏”,丧失友谊不过是从熟悉人退到陌生人。

    但是,要么朋友,要么敌人,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友谊进入了一个极端排外的集体主义时代,友谊的根基是“意识形态”,凭着国际歌,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找到朋友。友谊的目的不是救赎人、不是和平生活、不是拓展自我、不是心的呢喃、也不是理性计算,而是“统战”,是“孤立、分化并打击敌人”。这是一个以“革命”的名义,人际关系大分化的时代。与友谊相近的诸人际关系也一并遭遇毁灭,比如爱情、比如亲情,还有人情。李锐的女儿李央南(范茁)在《我有这样一个母亲》一书中,给出了被“革命意识形态”孤立、分化、打击得碎如粉齑之家庭的一个标本。

  你认为我二十年都没有乐观地生活,我对孩子只是发泄痛苦,不符合我的实际。我的痛苦在于“一个党员不能白活着等死。”我对孩子的“斗争”是严重的争夺下一代的问题。(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九日范元甄给李南央信)

  举个例,“家庭破裂”一语,对我就不适用。我与李某有过二十年夫妻生活,那是一个有缺点的党员(真心革命而入党的)和一个假革命之间的一场阶级斗争。因为我的阶级烙印、世界观(包括恋爱观)的弱点很多,所以斗争时期长,过程艰苦;但就其结局言,是一场胜利的斗争。

  从延安整风直到今天,我亲身体验,要能严于解剖自己,必须有勇气站在革命立场,用阶级观点重新认识自己的出身环境、家庭,而且要反复不断加深认识。

  信写长了。告诉范茁,要她好好想想,……我和她的分歧已经到了共同语言不多的程度了。……我毕竟是一个几十年的党员,不承认有任何一种离开阶级内容的“感情”。( 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九日范元甄给巴悌忠的信)

    这是两封摘自母亲范元甄写给亲人的信。但这信中旧有的关系词语,比如“自己的出身环境、家庭”,经过“反复不断加深认识”,完成了“革命”的淬火。于是,母女矛盾成了“争夺下一代的问题”,“家庭破裂”则是“一场胜利的斗争”,家庭成员之间,“一个几十年的党员”是第一关系,因为没有“任何一种离开阶级内容的‘感情’”。《吕氏春秋?贵信》曰:“交友不信,则离散忧怨,不能相亲。”李央南生活的时代连爱情、亲情尚不可保,友情则更遭荼毒。而且,余毒依然。十来年后,出演电视剧《围城》方鸿渐的演员,陈道明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妻境遇所殇,忽然大叫一声:“朋友是用来被出卖的!”

  不敢谈友谊。年纪越大,越不敢谈。(周实《友谊》)

    到此,或许我理解了周实先生为什么一边“不敢谈友谊”,一边依然谈论友谊了。友谊的今天破败不堪,但友谊毕竟曾经有过触动人最柔软情怀的那一段追忆,直可上溯五百年、一千年,乃至更远。钢筋水泥的时代,友情的追忆最滋养人,像那原初的泉水。

    想象那时黄土高原上还有树,早春里,树与树的阴下生有一片浅绿。姑娘在登高,白袂飘飞,追赶一乘离去的花轿,花轿里是打小的玩伴、处子情愫相慰藉的闺友、私密托付之人。她们原本是一对翅膀,身体的另一半翅膀现在被花轿撕走,到很远的地方,从此见难再、意难合。山坳渐渐吞噬轿子时候,涔涔泪水,还有孤独,与晚凉的风一起袭来;肩膀抖颤,苍白的唇吐出一支凄婉的歌吟。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诗经·国风·邶风》)

    临歧惜别,情深意长。今天,有人评价这是《诗经》里写友谊写得最好的诗!这样处子一般的友谊,今天似乎没有了,惟余追怀。

    窗外,一只白色鸟在湛蓝天空下悠悠掠过。


 附:周实《友谊》

    不敢谈友谊。年纪越大,越不敢谈。在这生与死的之间,曾悼念过多少友谊,曾有多少痛苦无奈,现在可说了,也不愿说了。

    不敢谈友谊。深深地知道它的存在又深深地知道它的不在。

    有的友谊是政治的,有的友谊是经济的,有的友谊是文化的,有的友谊是情感的,有的友谊是利益的……友谊各种各样,深浅长短不同。

    若是意见分歧的时候,友谊可能扰乱我们,让我们的力量分散,偏离我们本来的方向,最后,就是:结束,分手,你又失去一个朋友。

    是不是该自我反省?是不是该自我更正?是否该签和平条约,以免友谊之战发生?

    你是友谊的受害者,你的朋友也可能是。友谊之间发生的战争,结果大多两败俱伤。

    人说友谊是种艺术,应该研究,小心翼翼。若不小心,它就可能成为一堆巨大的炸药,将友谊的方方面面炸成乱七八糟的瓦砾。

    友谊的眼光应该冷静,看到那个隐蔽的伤口,然后,消毒,上药,包扎,不使伤口再受创伤。

    世界喜欢欣赏悲剧,尤其是友谊导致的悲剧。

    友谊若能经过危机,并且依旧毫发无损,那就真是一个奇迹。

    平衡是友谊的守护神。偶像,权威,集体,个人,眼前,长远,等等,等等,都需要你反复掂量。

    当那挑拨的阴谋逼近,你对友谊相不相信?你看它是一座城堡还是一根折断的稻草?

    友谊中你是否自由还是成为了它的奴隶?友谊中你是否清爽还是弄得满身油渍?

    友谊的华厦是注目的,也是易被攻击的,相应也就容易解体。友谊的茅屋反倒安全。

    任何档次的友谊之船都难躲过突发的海啸。风暴大多转瞬生成,雨雪交加,电闪雷鸣。

    对于好强的心灵的来说,对于坚持原则来说,友谊又能算得什么?

    面对友谊最不该的是自己的过于敏感,是自己的过于自尊,以及因此而采取的自己对于自己的放逐,然后,自己禁闭自己,自我悲伤,怨恨,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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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删除 atoduilev   /   2022-12-11 22: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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