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冬的晚上》的六种阅读之二

二）把文学活动作为一种美的形式显现的阅读：


       我们知道，文学活动就是一种建构美的活动，文学作品就是作者对美的创造的感性显现。有什么样的美的理念就有什么样的美的形式；反之，从一定的文学作品形式，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所拥有的什么样的美的理念。那么，《冻的晚上》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怎样的形式呢？让我们先从诗歌的形式内容着手吧。首先要问，女主人公为着什么而“独自 / 在阳台上 / 看窗外风吹树晃”呢？又是如何去获得那在“冰凉的夜”“心渐渐暖亮”的美好情景的呢？往下读，我们从“无声 / 有气息至耳旁 / 一双温暖的手 / 轻拢在腰上 / ......心花开 / 幸福悄悄流淌 / 冬的晚上 / 我看见了太阳”终于得知：女主人公原来是在“等待”，在等待中期望着关爱，也在等待中守望着他人的关怀。然而，当我们稍微展开想一想：如果没有等待来这一双手呢？如果这被动的等待落空了呢？还能够在“冬的晚上 / 我看见了太阳”吗？回答是否定的。可见，《冬的晚上》的美好温馨的世界是一场多么被动的温馨，从而也是一场多么的不牢*的等待呀。根据这样一个建构在作品中的不可*的、处于被施舍地位的美好温馨世界图式，我们完全有理由给诗歌重新填上一个更恰当的题目：《被动地等待着不确定的温馨》。

       马克思说过，所谓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感性显现。什么是人的本质力量呢？那就是“自由自觉的创造”。而自由的前提则是人的主体性的确立和存在。由于《冬的晚上》主人公的被动位所和她的幸福的“意外”降临，所以我们既不能说这幸福来自主动自由的创造，也不能说这等待有着预先的计划想象中的视野和逻辑。因此，可以说，这个冬天的晚上是一个被施舍的晚上，这冬天晚上的幸福是一种不可*的，不安定的，基础不牢*的幸福。因为，我们从中没有看到自由自觉主体情景，反而看到的是一个无力的、不能体现人的本质力量的不稳定的乌托邦。

       美学家李泽厚说过，美学的人文精神在于致力于一个关于人性建设的乌托邦。《冬的晚上》的美学合法性，在于是否建设了一个人文性的乌托邦。衡量的标准就在于其“文学写作（文学叙述）是不是一个超越日常价值活动的价值活动，其判断标准是不是属于终极情感”（李泽厚）。否则就不是文学活动，就落入一种宣传活动。广告宣传的价值判断标准是经济效益；政治宣传的价值判断标准是集团利益。不可否认，《冬的晚上》有着一定的情感因素、审美因素和人性的关怀的一面：“远方 / 有灯光闪烁 / 冰凉的夜 / 有人的心渐渐暖亮”。这些句子给那些劳作和奔波在冬天的夜晚的人，的确确会带来些许的温暖和慰藉。然而遗憾的是，这并不使诗歌的主干，只是陪忖乃至抵达自身审美理念和趣味的过程和手段。诗歌主人公高居于无忧世态炎凉的楼上，想象划出恬淡的弧线，动作轻柔而娴静，身体温存而典雅，显现出一种“品位”。这品位是她的符号和标签，区别着、引羡着日常生活中的庸庸大众。让大众自愧不如，自责无能。这种“超越性品位”所呈现的高雅世界、抒情者的位格和所显现的悠闲姿态，所活脱脱呈显出的，一言以蔽之，是一种虚幻和伪装的日常趣味。其美学趣味，实际上是一种挂在都市豪华商场幕墙上的广告趣味。以这种商业广告趣味来有意无意作为诗歌形式内容的价值标准，《冬的晚上》不是致力于一个关于虚幻幸福，而失去自由、失去普遍人性关怀的小资性质的乌托邦广告又能是什么呢？《冬的晚上》无意之中、客观之上，充当了制度合法性和商业意识形态的广告宣传。

       因此，《冬的晚上》的美学是一种商业化的美学、市场意识形态美学，从而是一种伪美学。

       一个未来的作家，除了具有常人的现实视力之外，还应具有第二种视力或第三种、第四种视力，这才能表现于文学叙述中具有一种与世俗视角不同的超越视角。一个成功的文学作品，它总是可以在人类心灵中注入新的美好的东西（李泽厚）。遗憾的是，在《冬的晚上》我们没有看到这第二种视力或第三种第四种视力，也没有得到“新的美好”的东西。

       也许，我们应当反思一下：我们的审美视觉出了什么问题？画家陈丹青针对眼睛为什么竟然视而不见？又为什么被局限于这样看见而不是那样看见，语重心长地说道：“在这种视觉差异的冲突中，要提醒，提醒自己失落了什么。这失落的背后是什么？说明什么？”

       这看似一个视觉趣味问题，其实是一个审美立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