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爱好的选择体现生命的别致

 

    人有爱好，但大体相同。

    有人爱好收集，比如酒瓶子、烟标、邮票、火花、钥匙链、旧相机、老照片、影票、门票、算盘、银筷、砚台、奇石、花种、手帕等。有的还收集活物， 比如长至经年的鸟雀、游鱼，短暂一季的蟋蟀、蝈蝈……。如果花上大价钱，收集就转变为收藏，比如小的有传统家具、明清瓷器、旧字画、名家油画、玉器、善本等，大的有名车、古宅、园林、山石等。收藏收到这个程度，似乎顺势走出了一个自自然然的走向，由收藏佳物走向收藏佳人了！的确，佳宅当有佳人配，再如果化上大精力大钞票，就可以收藏美女、收藏情妇了。建别墅立别馆，分开收藏，闲暇时挨个地轮流“鉴赏”。当然，这个爱好是见不得人的，传于世上也是不得已牵连出来的。说起来人的收藏也是中国一大特色，战国四君子如孟尝君、信凌君辈收藏游士，以便危难救主；后来有伟大领袖收藏文人如郭沫若之流，为的是雄鸡一唱天下白；今天则是陈曦同、黄金高收藏女人，后浪赶前浪多多益善、牛比的吓人。从游士，文人到女人，这个爱好的变迁的确反映了当下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官员们的心性衰退得何其低下、心志何其不堪呀！

    所以，就我所知所感，觉得到目前为止，已见的收藏中，旧习旧趣味太浓、投机渔利心太多、炫耀媚众态度太过、物化市场化成分太强。说实在的，从这些人的爱好收藏中，往往是见物不见人——只见收藏之物不见收藏之人。远的不说，近说中央电视台的新开辟的《鉴宝》节目。不知多少眼睛，看到的是物之所值的市场价格，听到的是物之所获的捡漏传奇，竞猜的是钱数，参照的是市场，散发的是骨子里的商品气味。《鉴宝》节目活脱脱地就是一个渔利猎财的投机心理大展台、大联欢！

    真正的收藏，主体在人。收藏是满足人的爱好，满足人的爱好结果在于收藏者生命意趣的贯通与恰适。反过来，没有财富和市场的爱好和收藏更能展示一个人意趣的丰富和生命的沉潜。这里，我记忆起一个无名无姓的老头。在我小时的村口（名叫“村”，其实是一个大城市的住宅区），住着一个老头，与少小孩童最热诚地往来。原因就在于他极其热烈地向小孩子们收集蟋蟀。老头鳏夫一人，蜗居于一进一出的斗室，门窗仄小，光线浑暗。常备孩子们喜爱之物，比如一颗糖，一张画片，甚或是一根香烟，一本小人书，或者干脆用二角钱，高达一块钱，满足换取蟋蟀的需要。每每从孩子手中淘得一枚上品的蟋蟀，便不动神色，细细品鉴，琢磨蟋蟀振翅那声音的或嘹亮或老成，估摸那翅膀灌满蜡光的张力，还有头顶的宽厚和黄色、红色花纹，肌肉的发达和饱满……。换到之后，便留待于后来的孩子面前，眉飞色舞地炫耀。即或没有老头满足的蟋蟀交换，老头便随手从满屋的灰钵中，取出一枚相当级别的蟋蟀，与来者相斗。虫子一来一往，童叟欢乐，每每成为愉快的时刻，美好的记忆。我多次随伙伴去过村口老头家，从窗台到铺板，直到地面桌下，满满当当的灰钵没有插脚的地方。一般人养的蟋蟀是不能过冬的，但老头养的蟋蟀却总能度过冬天。不过是淘汰不要的，留待来春的是最爱的几钵。

    流风使然，也曾收集过邮票和烟标。但终于抵熬不住购买力的局促和被动的尴尬，不知不觉放弃了。印象最深的，反而是我小时侯一度收集蚂蚁的经历。在屋后、饭着上、树洞里，还有瓦砾残垣中，收集了各种各样的小生命。我用一个废弃的浴盆做海洋，在中间用山石和泥土制造了一大一小的两个岛国，加上苔萱和小树，还建造了堡垒，作为蚂蚁的国度和家园。后来，它们居然在上面打洞作窝，衔土垒窠；有时侯还对贸然的异类入侵者发动追逐围攻；更多的时候，就是四下打探打理它们的家园。一时间，我有了一种成为了看护它们的上帝的感觉。生命力最差的是个头庞大的黑蚂蚁，生命力顽强的是金黄色的小饭蚁。当我收藏和打理我的四面环水的蚂蚁“王国”或“家园”过程中，我也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美妙的洞。

    其实，可能这算不上正宗的爱好和收藏。但我觉得爱好和收藏的最大特征和意义，却在这种主体性的活动中。真正使我最感慨的是法国电影《天使艾美丽》中男主人公的爱好和收藏。他的爱好和收藏是什么呢？他用录音机收藏声音，也用照相机收藏过脚印。后来他收藏车站码头快照亭子里面别人撕毁丢掉的残破的头像照片。这些爱好充满个性，更充满灵性，还充满个人化的神奇。特别是由于他的爱好和收藏，他从中衍生出爱情。这样，爱好和收藏不仅成为情趣的一部分，还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准确地说，成为他抵达自己生命另一半的桥梁，从而完善了他的全部生命生活！而这些，无关于自我以外的任何人……

    这，才使真正的爱好和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