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为什么总往舒服的地方看

——与一位真名网友


□□□，您好：
     读了您的帖子，感觉到就事论事怕是纠缠不清、越说越远。所以先从两个根本的问题谈明白，如有必要，再具体讨论你的问题。一个根本问题是：一个人的眼睛究竟能看到什么？另一个根本问题是：一个人能够言说什么？

     先说第一个问题：一个人的眼睛究竟能看到什么？

     对眼睛的研究表明（参见《眼睛与仿生学》一文），人眼看对象，并不是像一般插图所描绘的凸镜整体折射方式。人眼在接受对象的过程中，先是拆解对象为点、线、面、体、色、光、影等等记忆分子，再进入大脑重新组装还原。如果不需要对象的“图象”，这些拆解的“零部件”就作为记忆分子分门别类地收藏在大脑表皮上。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大脑对外部信息的“组装还原”并不是客观的、忠实于对象的；而是根据自己的经验能力、情感需要和认知水平进行选择和加工的。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看色彩，一般的人只能看到七种，而画家却能看到七十种至多；这是视觉的经验能力使然。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看美媚，有人看到爱，有人看到烦；这是意志情感的需要使然。这更是为什么同样肉眼看天上的星星，一般人看到灿灿烂烂，天文学家看到宇宙的历史与未来；这是认知水平的深浅使然。总之，一个人只能看到他的经验能力、情感需要和认知水平所规定的那个范围内的东西；这就叫“视阈”（“视域”）。

     因此，在眼睛去看对象时，是受到视阈（视域、视野）的制约的。

     一个人的眼睛究竟能看到什么？往小了说，只能看到他的情感趣味和知识范围所限制的东西；往大了说，只能看到他的意识形态所规定的东西。一个人在他的视阈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在他的意识形态之外什么也意识不到——所具有的意识形态决定了人能思维到什么。
     同样地，一个人所具有的意识形态也决定了人能形成什么样的世界图景。从而决定了他的言说内容、范围和边界。

     进一步说，在眼睛之上的一般感官去感觉对象时，也是受到人的“内在架构”（康德）的制约的。

     同样的道理，在一般感官之上的认识活动，去建构世界时，也是受到类似于视阈和内在架构的“观念”（世界观）制约的。而当 “观念”形成体系时，“意识形态”也就产生了。不同的是，感官活动对事物的感知是个别的、表面化的；意识形态活动则是与“现实生活过程”有着内在联系、形成思想理论和形象体系的。总之，不同的“视阈”和“内在架构”决定着我们对于对象所感觉所认知的程度和性质；与之相应，不同的意识形态也决定着我们大脑中所形成的不同的实体世界或世界图景。

     并且，视阈（视域、视野）也好，意识形态也罢，这些并不是个人自生的产物，而是影响者的建构与接受者的认同，这二者间形成的一种机制。在当下，谁是我们这个社会的影响者？——随“经济工作为中心”而来的商业极其文化。什么是我们这些接受者的认同？——白领阶层的身份认同（如“打工皇帝”成为集体理想，“成功人士”在高校报告热）、中产阶级的文化认同（影像视图为标志的图象-读图文化时代）、消费英雄的道德认同（“宝时捷+美女”成为时尚标志）和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价值认同（如身体写作、“叫床”写作的流行）等等。这一切在影响着我们的意识中形成的世界图景，也影响了我们的意识中对世界图景的形成。这种影响就发生在我们自己之间，自己与他人之间和他人与他人之间。

     而这种影响构成了我们既定心智的“温床”。

     由于这视阈或日常意识形态的工作机制，使得每当我们“舒服”地言说时，在我们所言说的“舒服”中，其内容都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事实上，在既定视阈和日常意识形态下，我们每天都在说着别人的说，想着别人的想，唱着别人的唱，梦着别人的梦，走着别人的走，牵着别人的牵，感觉着别人的感觉，悲伤着别人的悲伤，幸福着别人的幸福......我们还以为是自己在言说。在这个时代，我们不过是在复制。复制商业趣味。——我们已有的“看”（感觉和认识）和“说”（写作）都是被动的。

     而我们有些人，不愿意去有新的“看”和“说”，犹如幼儿不愿意从母亲的怀抱下地自己走路一样。相反地，对这样重复了千百次的怀抱的被质问，却引起了一阵不适应的惊诈声。谈到这里，能意识到“眼睛为什么总往舒服的地方看”了吧？！

     很愿意与您继续，谢谢！




附：汤一凡《裸奔》及其跟帖
（http://www.zmw.cn/bbs/dispbbs.asp?boardID=12&ID=53582&pag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