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撵兔子跑

    窗外风把树丛一排排树吹过去，树根下没有兔子。

    昨天，楼上班上的邻居男孩约我今天下午上山抓野兔，一个上午的课没有心思上，班主任邱大妈尖嘴利舌，挺了个大肚子。大圆肚皮下支开两根细瘦长腿忒利索，蹬蹬蹬在全班男孩女孩小课桌眼前晃。晃到我这里次数多，头上不知道挨了大肚子班主任多少啄。哼，别人外边抓革命，她老人家忙于抓生产。顺便给俺童贞的心灵灌输上生育想象课。昨天一个戴眼睛女同事就说：她不得不这样回答二年级的女儿关于生人的问题——
    女儿问：妈妈，女人是怎么怀小伢的呀？
    妈妈说：那要先结婚沙……
    女儿问：结婚之后咧？
    妈妈急了，灵机一动，说：男的就把女的惩倒恶奢地打！打打，卯起来打，于是女的就有小伢了。
    女儿说：喔……

    我替那小儿女猜想：到底明白了为什么家家夫妻之间老打架，原来都在忙生产呀。于是大笑，一笑笑出了声。伏在黑扳上写“全国人民多快活”的邱大肚子不高兴了。下来柃起我的小耳朵上讲台罚站，罚站我不怕，小朋友最喜欢看我罚站做怪相。怕就怕我的耳朵太薄了，透过去能看见阳光和树影子。一揪更薄，发烧彤红，要痛一个下午。而下午我要和楼上班上的邻居男孩抓野兔，去洪山。去洪山有四站路，路很远，但想着抓野兔再远也很兴奋。兔子的耳朵不但薄，而且长，树起来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耳朵超过了头顶。哗——！全班都笑了。邱大肚子捂起肚子蹲到讲台下边去了。

    下午全校听贫下中农做报告，怎么听也是在讲他当年如何抓兔子。兔子在冬天的雪地里做窝，一个兔子窝有五个出洞。跟着兔子脚印搜索过去，抓了一天连根兔毛也没有见着。幸好，寒风凛冽中痛哭的时候，毛主席顶着鹅毛大雪送兔子来啦。毛主席用湖南湘潭话高声宣布：散会，大家抓兔子去……。有人抓我的头发，我大叫我不是兔子，我是笛子。是我！还在瞌睡呀你。楼上班上的邻居男孩把我拍醒，怪我：别人都走了！贫下中农呢？我问，心里想到毛主席给他的兔子。兔子早跑光了……哈，跑光了好，邱大肚子也跑光了？！我们也跑，抓兔子去……

    两个人牵起小手上山，绕过一座高大的纪念碑和背后死寂水泥英雄墓，进到了荒草萋萋中。夕阳西下，芦穗如鹅毛，如白帆，还如兔子身上的白绒毛。跟着找树洞，找石洞，还找剑麻下的草窝，别说兔子，天上的鸟影子也没有见着一个。倒是惊动了不少钻山谈恋爱的旷男野女，引来一通猛吼，威胁你们再来老子撵捣你们打，打你兔子飞。于是，两个人悻悻逃离开。心有不甘，但太阳薄西了，肚子也饿了，看来得回家了，还有四站路走，口袋里一分钱没有。突然，草丛里跳出四个大男孩，大叫：站住！

    ——是叫我们吗？
    ——你们，口袋里有一分钱没有？！
    ——我们，口袋里一分钱没有……

    我感觉他们象山上下来的红军游击队，自个倒象城市里来的特务汉奸，于是小腿肚子开始打哆嗦。我乜斜眼睛看我那抓野兔的号召者、楼上班上的邻居，此时他的脸更白，白如叠飞机的练习纸。两个特务汉奸低头立如呆兔，红军游击队好容易抓到两个，没有战利品心有不甘。一个领导人，大概是队长上来绕着俘虏打转，一声喝令：举起手来。我们双手高举，象兔子耳朵一样竖立。游击队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削笔刀，先伸到我下巴，我个子小。自上而下，一刀一颗：衬衣扣子一个不少已经握在他的手心。然后，我的瘦肋条和肚脐眼大大咧咧露出头来啦。接下来，我的领导人、楼上班上的邻居的肥乳房和猪肚子也白崭崭掉出来了！

    于是，当我们下山的时候，两个人上衣一颗扣子不剩，敞开了胸口和肚皮，随着脱兔一般飞逃，双襟向后飘飞，心里便有传奇的满足，感到我们就象红军游击队从太行山上下来拯救人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