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用“成长”这个词  它曾毒化了一代人的精神和思想

    冬天来了，笔会这几天难得的安静。全国人民共同拥有一个太阳，我们这里阳光普照，猜想真名的人儿都在负暄晒太阳。加上笔会两个大佬都很忙：一个厚叔千里返乡，在湖南啃足了鸡腿，想必此刻正窝在北方的热炕上消食呢！一个古兄新著作油墨飘香，定是跨着建龙3000型，沐风栉雨在通州或怀柔的康庄大道上；一边乐不思蜀地签名售书，一边冒着国家将损失一朵“味蕾”的危险，正高傲地“美丽的飞翔”。所以，冬天来了，笔会这几天便有了难得的安静。

    有一个人不答应了，他把安静看作寂寞。寂寞呀寂寞，不在寂寞中死去，就在寂寞中爆发。在笔会空阔的大厅里，一个声音在回响：“我要……”、“我想……”、“我让……”、“我盼望……”！他说：我要近四十啦，我要停止堕落，我要成长，我还要来点雪，再来点盐！这矿山上诞生的英俊写手居然这般撒起娇来，教瞌睡着的我者不得不为之动容。这个表现如同一门心思天天向上的好孩子一样，满笔会寻找温软怀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可爱的杜进明兄。（《堕落与成长》http://www.zmw.cn/bbs/dispbbs.asp?boardID=12&ID=56792&page=1）

    我爱怜地看着我的兄弟，他在撒娇的呼吁背后，何不埋藏著一个大大的希望。我猜想因为“堕落”总是下坠的，在这个自我定义中，他多么希望别人伸出手来接住自己抱在怀里。我又猜想“成长”总是意味着浇灌和修剪的，这种选择下，他多么念想他人的雨露阳光和斧头镰刀，还有绳子、木棒和石灰。石灰是用来涂沫他的小脸，防止那“亡我之心不死”的病菌的入侵。但是，我要说：请慎用“成长”这个美丽的词儿，就是它曾毒化了我们一代人的精神和思想。

    《个人主义》一书的作者，史蒂文·鲁克斯[英]，在该书中说过一句话。他说：“术语的意义一般囊括着概念，甚至理论。因此，语义……往往遵循着社会和文化的路线。”“成长”这个词儿，它往大了说是“园艺文化”的产物，隐喻着“全景式监视”，意味着改造和齐一化，承认和容忍“牧人式的权力（pastoral power）和改造思想的权力（proselytzing power）”，隐含着对自然、对激情的憎恶和对社会设计、文化改造的推崇认可。总之，它是一个现代性的术语，囊括着现代性的意识形态权力，背后贯穿着“改造”、“进步”的现代性策略。（参见齐格蒙·鲍曼：《立法者与阐释者：论现代性、后现代性与知识分子》）总之，它是一个被“证伪”了的美丽词儿！

    往小了说，回忆我们自个儿的生活经验。那一代人，那时候是多么希望被培养，好好成长呀。耳边回响进行曲的旋律：“要像小树苗一样健康成长”；“在红旗下幸福地成长”、“要成长为共产主义红色接班人”；“像雷锋那样成长为毛主席的好战士”；“只有广阔天地才能经风雨见世面，茁壮成长”……。那一代人，照着上一代人复制着自身，被有意识地计划、管理、监督，还有精神和身体上的专门供给。刚结婚的时候，有一天早晨醒来，夫人说她晚上做了一个梦。我问作了一个什么梦？她说：我梦见敌人在拷打我……，但是，我坚决不说。夫人说梦的时候，神情很严肃而庄重。

    所以，即便是马克思，也只说“人的发展”从来不说“人的成长”。因为，我可以说：“成长”意味着被改造，意味着物化，意味着扭曲。反过来，“堕落”如放在“成长”对立面上，则意味着自然、自主和自由。难道不可以试着站在月亮上回看地球吗？在月球上看所谓“堕落”，并不是坠向那些拘于一隅的人所认为的地球岩石中黑沉沉深渊，而是正在向着无限可能的太空中飘飞！人生不是目标，不是进步。人生是存在，是发展。改变生活从改变立足点、改变概念开始。慎用“成长”这个词，重新解放这一代人的精神和思想吧！

    话要说完了，我又回想到了令人怜爱的进明兄的嘟噜：“我将四十啦”，也想到了孔老夫子的言说：“四十不惑”。觉得圣人到底是圣人：进明兄哪怕四十岁还差一天，就不得不仍抓狂于“你是否拎得清”的二十四小时。而好事如我者，便乐意满足进明兄弟的“盼望”，给他来点雪，也来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