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血,一种让所有生物恢复野性的物质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4-07 06:40:07 / 个人分类:吹向你兮楚国的笛

——我读周实《血》


      一九七五年,我还在一个山脚下的校园里读中学。那个时候通常只上半天,剩下的半天便在大街上跑邮局杂志店,已经盯准是哪天几点是送来越南、朝鲜或阿尔巴尼亚的画报时间。尽管有时是原版看不懂字母,但那黑白彩页画片也足够看上十天半月。把画报上的人儿跟院子里的女孩子比划着看,说这个像你,那个像她。她们听了拼命推辞,过一会儿便来借去自己看。借去看的时候还要借口是看看别的什么,听了这话心里也很得意起来。看多了图片,剩下的时间是捉摸那上边的五线谱,用简谱转化为可以上口的歌声。夜深人静蜷缩在床头,半导体收听美国之音和平壤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乡村摇滚睡在夜深床头听不和谐,所以更多的是听抒情缓慢的平壤歌声。好几次听到从画报上熟悉来的歌声从星空中传来,那心中的激动便化为夜不能寐。

      那个时候仿佛并不觉得孤独,学校老师、电台报纸,还有那么多的汇演和活动安排了一切个人的时间。女孩子们单看谁表现最惹眼,于是男孩子们都把自己打扮得雄心勃勃。办墙报、写新生事物的诗歌、无线电小组,还有学习马列小讨论,一切都像学校后山上的人工养育的树林,一颗一颗排列得十分紧密,茁壮成长。即便剩下的时间里,风吹树梢唱出一支电影歌曲,也能沉浸去一个星期甚至更多。星夜在校园的足球场上嬉笑漫谈,谈电影谈锻炼体格,边谈边唱出歌声。一个一个都走光了,回到家夜深人静,拧开电台中遥远的召唤,异国的音乐和歌声叫无名的憧憬从心中永久地升起。遐眠于歌中,配合着画报和电影上珍藏的图片记忆,掺合着冲动的想象,心中期待门外传来女同学叫唤声,多么希望有一个紧急的学校活动安排。套用王蒙所说的“人生最重要的是:一要革命,二要爱情”,现在想来,这就是朦胧版的革命与爱情的学生生活。

      记得,那一天下午比较晚了,从同学家出来。一个下午两个人,加上他的弟弟,在那个二楼木地板窗台前,三人并一排,自我陶醉地演绎了平壤广播电台的男声小合唱。词曲是自个重新搭配,唱起来上口又响亮:“金浪随风起伏的田野上,战士们崇敬地放声歌唱……”从坡子上一身旋律地回走的时候,在红砖房、灰砖房这些老房子之间,空气中居然传来一曲接一支的朝鲜歌曲,断断续续。驻足聍听,歌声来自远处高音喇叭,有十分绵邈的远,但也马上听出那是画报上见到的朝鲜歌剧《血海》的内容:

    北斗星在遥远的天边闪光
    慈父领袖啊
    您在什么地方
    ……

      歌声随风,时近时远,一支凄美的女声,歌声中充满了如祈如祷、如哀如怨的虔诚。那时刻,有一种透明的充实,填满了房屋、山坡和树林间的空气,也填满了激情扩充的心房。真是的,那个时候就那么充实,一套军色的确良套装叫我幸福了一年。什么后来说的青春孤独,还有专制的窒息、对自由渴望和茫然加虚无,好像根本没有这种感受。前天,我的叔叔回汉祭扫清明,从石门峰回来吃饭的时候,健谈如飞,谈的都是他文革中的事情。他曾经是那一年周恩来接见湖北知青的受见代表,后来也是湖北省知青学毛选的典型,发言在省党报上占了三版的大半个版面。其实由于出身,叔叔曾吃过许多苦,但谈起来那时,仿佛苦不见了,都是些眉飞色舞的东西。

      今天,是什么时候开始?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Parmenide)在公元前六世纪提出的“轻”“重”问题,成为了人们反思生活、衡量人生的热门话题?世界分成对立的两半:光明、黑暗;优雅、粗俗;温暖、寒冷;存在、非存在。其中一半称为积极的,另一半自然是消极的。哪一方是积极?沉重呢?还是轻松?巴门尼德回答:轻为积极,重为消极。可是,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中不这样认为。他问道:沉重便真的悲惨,而轻松便真的辉煌吗?

      世界太大,我只能从我自己的感受说事情。从山下的中学毕业以后,我便有了将近三年之久的闲居待业时光。没有了负重的历史使命感,便可以成天游荡在巷尾街头。这个虽然惶恐,但毕竟读过高尔基的“童年三部曲”,知道年轻时的游荡并不从我开始,游荡仿佛于《童年》,犹如《在人间》,等于是《我的大学》。思想、知识和心理上已经有垫底,所以,校门外很快找到自己的心理位置。那时候我可真是自由浪漫,自由浪漫垫底于对高尔基的记忆,高尔基的状态便是我的生活状态:可以翻砂车间打工,四十元零五角一个月工资;也可以出门远行,在铁道线两边的亲戚间穿来穿去;还可以跟陌生人交朋友,电影院卖飞票那女孩子陪看了一场电影,出门硬是不收我一角五分的电影票钱;跟着同学家一住十天半月逛遍了城市每一个角落,随便一个敷衍,家人便不问津。这一切,叫我仿佛在俄罗斯内河的轮船上,看沿河两岸的风景,那风景是夜色朦胧中的桦树林,林中传来星星篝火和迷醉入痴的伏特加味歌声。

      后来上了大学,似乎进入了正轨。大学后自然跟着是恋爱婚姻,婚姻中跟着同仁一样照本宣科忙“事业”,所谓职称、所谓论文,心里说退休前评上正职就功成业就啦!人生如同搭房子,生活就是在原地打转一点点添砖加瓦。按部就班的日子中,却渐渐发现安静的时候,地基发出了嘎嘎作响的炸裂声,炸裂声来从自个儿的心脏中发出。走在大街上,原本熟悉的街道风景和城市上空的声音,一切逐渐退去而陌生。坐在书桌前,各种“现代性”学问堵得几乎断了呼吸。打小还知道要靠拢哪一个“阶级”,如今真不知道做一个什么样“个人”自己。最要命的是被告知:一切都是“偏见”,一切也都是意识形态权力,还有“商品化”在一旁眈眈虎视,耳边呼啸着“文化批判”大旗。“现代”似乎弄明白了,“后学”又来颠覆半懂的“现代性”学理。特别是,带着海腥的“主义”纷至沓来,其间的争吵真不知道该服从的是哪一个真理。

      这一切告诉我:已经“自由”啦!可不知道如何“自由选择”。于是脑子里产生一个幻觉,仿佛我如咱中国,从来是一个种田的农民思维,从来顺从天命,脚踏土地。忽然这一天思想灌进了“自由”的空气,人是飘起来了,也感到很“轻”。但轻盈中,“自我”从此居无定所,“身体”也随而飘如忽悠的白云。周实先生的《血》中写道:“这些就像一些诱饵,一个包厢,让他安心。他就坐在包厢里,看了一部科幻片,再看一部科幻片,想象自己就是主角,想象情节怎样展开,想象最终如何结尾。他就这样想象着,在迷失与清醒之间,在失望与希望之间,直到他的眼睛一黑,走到他的生命尽头。”萨特有一说,可以解释这种现象。他说人总不能忍受自身本质的不确定性,这种情景让人觉得不安,所以努力想让自己的本质固定下来,免受不断否定自我,改变自己折腾自己带来的煎熬。

      因为“自由”啦!反而“自我”不能固定。“自由”在这种状态下便成了一件很无奈的东西。在不断选择与不断否定之间打搅,使得我们生活在一种充斥了虚无感的境地。或许正是“永恒”、“伟大”、“真理”、“立场”、“世界观”、“正确性”等等,这些抽象终极性的东西使我们陷入虚无?周实先生《血》中写道:“人都是暂时的,无论活得多么久,都只能是暂时的。可是,这个暂时的人却追求着许多永恒。人都是具体的,具体的眉毛,具体的眼睛,具体的手,具体的脚。可是,这个具体的人却追求着许多虚无。人实际还非常渺小,可是,人却自认伟大,拼命追求更加伟大。”我们原本是一些具体的东西,却要去企及抽象的真谛。抽象只相关智识而不相关于人生,选择任何抽象的东西,说到底仍然不是具体的自己。何况自由地选择意味着不断的否定,不断地否定等于是“自我”这一个括号总是待定、总是空置。这不是虚无又是什么呢?

      想想在一九七五年,吟唱歌剧《血海》的我是多么充实呀!或许正是自由,使我们陷入了虚无之中?人最怕的就是陷入一种状态,即固执地追问人生的意义,以为有某种知识可以使我们抵达终极真理。沉溺于这种思考中而无法自拔的时候,结果通常都会走向虚无的境地。弗洛伊德曾经说过:“当人长期处于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时,他就会爱上这种痛苦”。当我们无法摆脱自由选择的难堪时,我们就更迷恋这选择的自由。所以也常听人说:“不为凯撒,宁为虚无”。于是我似乎感到一个问题:“自由”的确是一件很无奈的东西?或许这就是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要表明的:那些选择“重”的人们,有生命充实与甜蜜负担的悲凉;而选择“轻”的人们,有生命轻盈快乐却终生虚无感?

      周实先生的《血》,从知识和抽象走开,暗含着另一个逻辑:不是知识,而是欲望,才是实现人生的途径,才是推动人生的机器。欲望不是知识性的,也没有理性抽象的功能。欲望来自于血,“血在血管里奔流着,循环着,是热的,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欲望,热血澎湃。血从血管里流出来,祼露着,流淌着,便凉了,慢慢,慢慢,凝固了,变黑了。血在血管里是欲望,”血,是一种让所有生物恢复野性的物质。

      我在一九六七年有一个关于“血”的故事。那时由于家被抄捡,一群小孩子堵在家门。走出房门,与一个领头的孩子扭在一起。这个大个子原本可以把对手摔倒在地,但他胆怯了。我想我那时一定很勇敢,四肢扭在一起,毫不畏惧。大个子终于扔下棍子扭头飞逃,操起棍子一口气追了五百米远。心虚使腿子发软,大个子陡然摔倒在地。一股血冲上我的脑门子,所有的力气通过棍子传导到他脑壳上。棍子成为斧头,那脑壳成为木砧。一下二下……五六七八下,砧板哇哇惨叫,居然就是砧板,蹲成了一棵生了根的木桩。木桩承受不了斧头很快生出雪白十指抱头,抱头的白指一张二张纷纷绽裂开了殷红的小嘴巴。小嘴巴往外爬蚯蚓,殷血像蚯蚓一样爬满了指背,又潜入漆黑的头发……。脑门子的血开始退去,终于看到了眼前的鲜血。后来的纠纷是大人间的事情,但从此我家的门口,小鬼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便使我认识了自己。

      这是我的“血”经历,今天反复读周实先生的《血》中,发现它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个象征和隐喻。再放眼看看,周围的芸芸众生,今天我还有另一个发现:在我们日常“自我”的底下,其实一直也各自有一个“血”的象征在垫底,垫底在“自我”的括号之中。尽管日常生活中,依着种种社会的、政治的、权力的、商业的和文化的、工作的方方面面原因,“我”的形象总是在改变,但这个“血”的故事,成为象征的“血”,才是本色的“自我”。我于是推想:任何人到底不能虚无,没有彻底虚无的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血,血的故事和象征和隐喻。正是“血”这个东西,作了各人到底的铺垫,形成了“各自的不同”的、“各自怀有的欲望不同或各自放弃的欲望不同”的根本动因。

      “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但今天却有把理论翻炒得大有取代生活本身的趋势,我断定这是生活(特别是政治生活)苍白失血的表现,背后还有各种卑琐、渺小和枯燥的利益动因。血,这种循行于脉管中的富有营养的赤色液体,是构成人体和维持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血能神,为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但是,人的精神、意志、知觉、运动,却赖于血气。气为血帅,指的是气能生血、气能行血、气也能统血。如果说血使躯体能存活,那么,气更使活的躯体生成为生命体。血如果没有了气,没有了本于宇宙的“浩然之气”, 就会成为滞留之气,犹如水沟久未清理而堵塞状态的淤气、臭气和尸气。正如周实先生所言说:“这时,他的所有热血,即使还在血管里面,也慢慢地变凉了,变黑了,凝固了,再也不会流动了,再也不会循环了。”

      我要说,在人生,在人类历史,除了历史理性,至少还有“血”及其“血气”这个开辟生命大纛的另一途径,另一种表达。今天,作为我个人,便可以借这“血”,推开知识的雾障、理性的迷狂和存在的空虚,至少可以有从头再来的希望。于是明白了我童年中的血的故事,那其实是血气的故事。它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象征。但愿这象征能生出生生的精气神,造就最强的人,能粉碎社会一切骗人的、病态的、仇视生活的东西,开辟一片新的价值途径。正如王蒙的豪言壮语:人生最重要的是:一要革命,二要爱情。王蒙借苏联巴别尔的小说《轻骑兵》中的故事抒情,他说:

    你读一下他的《马特韦•罗季奥内奇•巴甫利钦柯传略》吧!“它,1918年,是骑着欢蹦乱跳的马……来的……还带了一辆大车和形形色色的歌曲……嗬,1918年,你是我的心头肉啊……我们唱尽了你的歌曲,喝光了你的美酒,把你的真理列成了决议……在那些日子里横刀立马杀遍库班地区,冲到将军紧跟前,一枪把他崩了……我把我的老爷尼斯京斯基翻倒在地,用脚踹他,足足踹了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我彻底领悟了活的滋味……”

    这是农民起义的圣经!是造反有理的替天行道!也是使一切温良恭俭让的小资大资小文人酸绅士吓得屁滚尿流的冲锋号!





附:周实《血》
http://www.zmw.cn/bbs/dispbbs.asp?boardID=12&ID=60687&page=3

血在血管里奔流着,循环着,是热的,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欲望,热血澎湃。
血从血管里流出来,祼露着,流淌着,便凉了,慢慢,慢慢,凝固了,变黑了。
血在血管里是欲望,流出来就成了失望。
人都有自己的欲望的,只是各自的不同罢了。
人的差别就在于各自怀有的欲望不同或各自放弃的欲望不同。
人都是暂时的,无论活得多么久,都只能是暂时的。可是,这个暂时的人却追求着许多永恒。
人都是具体的,具体的眉毛,具体的眼睛,具体的手,具体的脚。可是,这个具体的人却追求着许多虚无。
人实际还非常渺小,可是,人却自认伟大,拼命追求更加伟大。
人还非常明白这些,明白这些追求不到,可是还是执着追求。
这些就像一些诱饵,一个包厢,让他安心。他就坐在包厢里,看了一部科幻片,再看一部科幻片,想象自己就是主角,想象情节怎样展开,想象最终如何结尾。他就这样想象着,在迷失与清醒之间,在失望与希望之间,直到他的眼睛一黑,走到他的生命尽头。
这时,他的所有热血,即使还在血管里面,也慢慢地变凉了,变黑了,凝固了,再也不会流动了,再也不会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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