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读书随笔:为散文垫底的三个维度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5-02 13:24:24 / 个人分类:怀沙笛沉兮畔牢愁

——比较鲁之洛、古清生、周泽雄和王挥的散文随笔


   
读到鲁之洛先生在博客中的一篇回忆散文《扶冲鏖战急》,也写的是小时的经历。联想到自个在笔会学习写散文,也从儿时趣事练笔。不自觉地比较了一下,距离很大。距离很大原因很多,比如经历的故事本身很浅薄。故事题材似乎既无戏剧性情节,也无传奇内容。这里,的确是有一个题材选择的问题。但是,问题的根本似乎不在这里。常说道:写作不在写什么,而在怎么写。所以,重要的原因应当是这个:缺少进入回忆的角度;或者说:没有给散文夯实一个展开的基础。

    先说说王挥先生撰写的回忆性散文《回溯》。散文也写到小时的经历,所写的估计和鲁之洛同年龄、同经历,是一些儿时经历的抗战时期的故事;区别只是一个在日据时的武汉,一个在抗战时的武冈。但王挥的回忆散文当时读到就觉得很平淡,有飘忽的感觉。比如写道:

  某天,外面热闹异常,我好奇地听着从利济路传来的喧嚣,人都跟发了狂似地喊叫。我当即撂下功课,一溜烟地到了街上。在蜂拥的人丛中,我见小刚、黑皮等人,正尖着脑壳儿东钻西窜。我猫腰跟过去拽住了小刚,没等我问,他就尖声喊着:“高鼻子洋人游街!”我们挤了好一阵才到了头里。果然,正是三个洋人。它们品排踉踉跄跄地走着,那个高个子的鼻梁上还在流血,另两个,耳朵像被刀子割过。它们的制服被扯得稀烂。有人吐涎水,有人扔石头,有人粗声咒骂,有人挥拳头。......那以前,我当是洋人都像“海盗牌”香烟上画的那副模样。……可眼下,他们却那么狼狈,像牲口一样被绳子拴着,一路受尽凌辱。真难以置信,他们就是跟高射炮、探照灯“躲猫”的美国洋人。老实说,对洋人我是很仇恨的,因为历史老师跟我们讲过许多洋鬼子欺侮中国人的故事,我所以崇拜林则徐、郑成功,就是因为他们曾把洋人打得落花流水。历史老师最恨满清鞑子。他讲的那些真事儿,叫我们恼得咬牙切齿。没个完的赔款、赔款,把中国人的脸丢光了。(吹笛注:我猜这个“道理”也就是记忆了当时日据学校的教学内容。这个日本人制定的“历史观”,叫我联想到今天日本人曾辩护自己侵华,实际上是帮助亚洲扫荡了西方帝国主义殖民统治的言论。)

  后来听说,那次游街是东洋人耍的诡计。他们指令一些汉奸凌辱那三名俘虏,好激起美国佬的愤慨,进而不摘目标地狂轰滥炸,使他们的军用设施相应得以保护。

  情况正如预料的那样,大规模的狂轰滥炸开始了。不几天功夫,汉口差不多成了一片瓦砾,到处是残缺的尸体,成堆的苍蝇追踪着死尸的恶臭。电线上挂着肠子,阴沟里凝着血污。好些人因悲恸过度变得麻木,变得疯疯癫癫。孩子们在废墟上玩着游戏,他们跳过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尸体,甚至把滚落的脑袋当球踢着。多少孩子,在战争的恐怖棋局里嬉笑着、追逐着。无疑,我当时也是其中的一员。

   
现在比照鲁之洛,回头来看这里平淡和飘忽的感觉,是有原因的。所谓飘忽感,是由于对来自美国兵(具体说是美国飞行员)被日本治下的武汉百姓侮辱的叙写,仅仅仍停留在儿时的智力和知识水平上,回忆时没有予以历史考据的交待。比如,没有宏观补叙这个场面背后,实际是日据时武汉历史中什么事件背景下,某年某月的某一件事。笼统地现象描写,对于老少不一的读者,都跟着这一个回忆中的儿童角度看待,就有损害智力和不能获得历史认知的遗憾。换言之,个人回忆,要么是对历史的补充,要么是对历史的颠覆。而没有历史背景的交待,就不能补充或颠覆历史,就无关历史,就只能是一个无根的记忆,就没有意义。至少没有历史意义。所谓平淡感,也是这样来自孩童的认知,以致是混乱和错误的认知。比如,“老实说,对洋人我是很仇恨的,因为历史老师跟我们讲过许多洋鬼子欺侮中国人的故事……”恰恰是站到了一个非正义的立场上在叙事,而没有借补叙议论来正式交待历史背景,从而校正处一个正义的、有知识的回忆角度。鲁之洛却注意到了这一点:从现场的感受出发,最终归结到历史性的认知:

  抗日时的扶冲之战,留给我的印象是极深的。但毕竟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留下的也只是一个孩子的稚嫩感性,自然不是当时战斗的全面真实记录。我很想了解这场战斗的具体始末,曾经翻过一些资料,却不曾见到有这场战斗的记载。近年武冈人的采访文字倒是有的,但与我所经历的不尽相符,我暂存疑。现在想来,有一点可以肯定:扶冲之战,是当时“雪峰山会战”的一次外围牵制敌人的击阻战。据王耀武部参谋长邱维达将军后来的回忆文章所言“我的设想是利用雪峰山如此有利地形,布置一个袋形阵地,武冈、新化、安化三点要坚守,作为两翼阵地支撑点。”可以说明,当时的日本军,目的不是在扶冲打仗,而是取道向芷江方向行进;国军也不是部署要在扶冲打仗,而是根据整个雪峰山会战的战略需要,随时牵制挺进雪峰山地区之敌。

  当时有一种传说,说是日本军是要去花桥。武冈有两个花桥,一个是顺石板大道通高沙的花桥;一个是小苞谷路通扶冲的花桥。被抓来带路的只知通扶冲的花桥,不知有通高沙的花桥。两个花桥都可去洞口。只是扶冲的路是小路、山路,而且绕了路。就这样与中国军遭遇了。一方要前进,一方要阻击,必然是一场恶战。虽不是战略上的安排,但一个坚决要进,一个坚决要阻,必然是各有阵地的一场激烈战斗。但从雪峰山大会战的战略布局来说,武冈的任务只是坚守,未能发生大战事,所以扶冲牵制敌军的阻击战,就很自然地不会在战史中占有专门的一笔了。


    由此,鲁之洛的回忆就有点有面,有感有知;就把记忆和经历列入了一幅历史地图的经纬线之中,就可信而知了。所以,鲁之洛的《扶冲鏖战急》回忆文章是有水平的。把儿时一场懵懂的战事感觉,现在回忆出来时,加上了背景介绍和补叙。这样就对读者而言,站得高。既有儿时的感性故事,又有现在的全景述说。由此得出一个结论:写东西还是要背景!要么形势背景一二三交待;要么学理背景abc深刻。回忆,特别是儿时回忆,如果仅仅限于儿时印象,没有全局宏观垫底,没有哲理人生的深化,都是不够的,都是不能打动读者的。因为它不能把个别性上升到普遍性。

    除非文字非常生动,作者的注意力——从而读者的注意力——转向了语言,转向了别致的抒情。比如古清生兄游历随笔《上梁山--走运河摩旅系列》等,并不重在历史性、社会性知识。虽有地理经历与故事传奇,但这些都不是目的,去吸引人的却是笔趣和抒情。换言之,给古清生散文奠基的不是历史的经纬线,而是情景是否相合、交融,乃至意境是否浮现,还有文字是否优美,文气是否贯通,文体是否风格化,即它是否满足抒情散文的要求。情景理一致与否才是古清生散文立基的维度。这里面铺垫的不是认知,而是才气;不是记忆,而是想象与联想;不是真,而是美。

    而与古清生散文不在历史、偏于抒情也不相同的,是周泽雄兄的随笔。周泽雄的随笔散文,就我读过的,显然是偏重于理趣,追求的是智识和哲思一路的散文。可以姑且命曰哲理散文随笔。其所选择的材料,既非经历中的事,也非景致化的物;其所采用的笔法,既非记述,也非抒情。而是分析性的人格与物理,是阅读后的理路、学思下的议论。比如《性格词典》,虽说是涉及人的行为,关注的却不是行为过程的描写,行为带来的主观感受的抒情,而是行为的逻辑和原因的议论分析。从而在哲理上,给出物、事、人的理解性、区分性、辨别性和概括性,乃至普遍性、一般性。总之,写作散文——文化散文也好,历史散文也好,抒情散文也好,分析说理散文随笔也好……——赋予一个散文随笔以生命和灵气,总是要给她安身立命的基础,给出运行文字的维度。有了文体定位,把握了笔法维度,不能说就是一篇好散文随笔,但一定可以说就有了好散文随笔的起步。

    需要稔熟于心的,是散文随笔的文体与笔法定位。比如鲁之洛先生《扶冲鏖战急》一样,有了散文的历史性认知定位垫底,任再放飞抒情,流变文笔,通贯文气,点染哲理,也在万变不离其中,就只会是为叙事、言说、行文添风格。想来阅读中,如果一旦遇到这样写来的散文随笔,读者怕只会是:容易拿得起、迟迟放得下呀!




附一:鲁之洛《扶冲鏖战急》
在本书的第二十一节里,写到我曾用飞机上的小铝管和步枪子弹空壳,做了一管小火枪。枪做好后,我找到几个武冈人叫做“通引”的纸炮,躲在屋后菜园边,将它们一一剥开,剥出火硝来。然后在弹壳的小孔中塞一根从鞭炮上取下的小引线,再将火硝填进火枪的空子弹壳里,上面加些许黄土,再用棍子筑紧。

我不懂纸炮的火硝与一般火铳使用的火药是不同的。不懂火铳火药要的是直冲力,而纸炮火硝要的是横向爆炸力。我傻傻的唯恐筑之不紧,使蛮劲用棍子杵。由于筑得太紧,引爆时响声既大,爆炸力也猛。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作为枪膛的子弹壳炸裂了。就是这一声巨响,真的如“罪恶魔术师似的,竟牵引来了地面的战火”。

巨响还在振动的气流中嗡然有声哩,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冲进菜园来了。他们是被这一声土枪的炸响引来的,以为是出现了敌情。尽管这些日子来常常有撤退的军队从村边走过,但大都是满脸菜色的败仗之兵,个个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都说那是王耀武的部队。可这回冲来的,却是一个个腰圆腿壮铁塔般的汉子,他们枪上刺刀,如临大敌。恰在这时,在一旁树下看书的八叔走了来,一声“不准动”的喝令,同时两三把枪刺直逼他的胸前。一介书生的八叔,哪见过这种严峻场面,早吓得全身颤抖,面色如灰了。幸亏这时六叔赶来,沉稳地代他作了解释,说他是疏散回来的国师大学生,随着又拿出了“良民证”,方才免了一场凶险。八叔惊魂甫定,脸上就现出了喜色,说:“都像这样健壮的兵,怕还是能打打仗的!”

可惜这支部队只是从武冈过一路,就不知开往何地了。驻守武冈城的是王耀武的部队。从当时大人们的议论,可以知道大家对面呈菜色、大烧武冈城的王耀武的部队没有好感,对守城的战斗也没有什么信心。自那支部队走后,情势越来越坏,确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每天都有日本鬼子烧杀掳掠骇人听闻的传闻。说日本兵原来专拆房屋和家俱当柴烧,有支部队将新嫁娘没干透的红漆家俱烧了,惹得士兵生一身的漆疮;说日本兵极无聊,不进厕所拉屎尿,偏将屎尿朝人家的坛坛罐罐里拉;说日本兵无人性,专折磨老人,抓到老人挑担子,按年纪挑重量。五十岁挑五十斤,六十岁挑六十斤,七十岁挑七十斤,活活将老人折磨死;说日本兵如同禽兽,无耻至极,一进村子就是满嘴的“花姑娘、花姑娘”“晒谷晒谷”的,连五、六十岁的老妪也不放过……我们全家就是在这些传闻声中沿着托坪十来里外的山沟流荡的。常常是听到东边有动静,就朝西边逃;听到西边有动静,就朝东边逃。这样流荡约个来月,并没听到一声枪响,也没见到一个日本兵。等到四月初我们流浪到扶冲长塘曾家时,那被战火拉紧的心弦,已慢慢松弛下来了。长塘曾家住着我的一位伙计耶,他的家境不错,我们大大小小二十来口人住在他家,并不感到紧狭,日子还过得挺安逸的。扶冲是武冈的水果之乡,最有名的是杨梅、枇杷、板栗。其时正当春三四月,杨梅、枇杷正沉浸在美好的妊娠的梦中,让人望着满山的绿幽幽就生出甜津津的遐想。而板栗树则才披上嫩绿的轻纱,是满地落叶中那些带刺的枯壳,告诉我它曾拥有的丰硕的金秋。

有一天,正当我满嘴生津地在这些果树下闲荡时,家里人火燎火急地将我拖走了,说是日本兵真的来了,真的要逃难了。伯母交给我一个衣包和一小袋米,还在我的外衣上缝了两块白布条,一块是“难民证”,上面写着我的姓名、年龄和住址;一块是一封恳求收留我,日后送回必有重谢的信。并告诫我:如果一旦被日本兵冲散,就求人收留,并将这些东西交给收留我的人。嘱咐一完,我就背着这两个包跟着大人们顺着后山的茅草小路,向莽莽的高山峻岭爬了去。

薄暮时分,我们爬上了山的最高处,落脚在一座独立茅屋里,据说这一带叫牛掏糸岭。这是这岭上唯一的一户人家。从这里顺着山脊朝东再走四、五里,有一个叫段家棚子的小村子。年迈的祖父母,为免流荡之苦,早就躲在那个村子里了。这天夜里,我们一大家就挤在这间茅屋的堂屋里,搭连席地铺睡。里边睡妇女,中间睡孩子,门边睡男子汉。不晓得大人们是些什么感觉,照我这个孩子的感受来说,倒觉得这生活蛮新奇,蛮有味。

这么一连两天,除听到一些从山上路过的人说山下来了许多国军,山脚边正在修工事的传言外,山上平静得很,没感觉到有什么风险。于是大家心情轻松了,倒多了一种较之平常更融和的气氛。第三天夜里,大家正坐在地铺上说说笑笑,还有婶婶说要是有两副纸牌多好,可以好好玩玩牌哩。正说得热闹,突然山下传来一声轰响,接着就是一片密集的枪炮声。很明显,那肯定是山下的国军与日本侵略军交火了。

我们处的地势高,山下虽然打得激烈,枪子、炮弹,都无法飞来,所以大人敢出外到山边看,我们孩子也敢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去看新奇。山下面云遮雾盖,黑沉沉的一片。不时有手榴弹、小炮弹爆炸时的红光闪烁,那本是残酷的血与肉的厮杀,但在孩子无邪的眼光里,倒是挺好看、挺有趣的。但此刻大人们的心里是麻乱的。他们担心的是国军能不能顶得住?如果顶住了,山上的我们也平安了;如果顶不住退走了,日本鬼子就会上山,山上的我们就要遭殃。他们议论来议论去,最后作出了一个以防万一的决定,连夜将女眷们送到僻远的一点的段家棚子去了。

拂晓时分,山下的枪炮声渐渐稀落了。天大亮后,更显得特别平静,连一点零星的枪响也没有了。大人们开始放心了,他们判断是国军把日本兵顶住了。也有人从山下带来了信讯。说是来的日本军是步骑兵,有好多好多的高头大马,摞的都是弹药箱,样子凶火得很。也说了一个故事,说是在什么地方,有匹马过坳失蹄摔到坳底下了,将箱子摔得稀烂,露了底,原来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弹药,而是一些碎砖碎石头。这全是敌人缺少弹药故造声势的。既然日本人没多少弹药了,也就不经打了。听了这些话,大人们的脸上浮着欣慰的笑。

夜里九点来钟的时候,枪炮又响起来了,同样的是一阵比一阵激烈。这夜里山下来了人,而且是长塘曾家的熟人。他们讲了很多下边山槽里战斗的情况。说是仗打得很惨,打死了不少日本兵,也打死不少日本战马。有人还提出要溜到战场上去偷马肉来吃。他们说得勇敢而有趣,说是顺着山溪沟溜了去,枪弹再密,也打不着,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死马还有点热气,就保险是刚打死不久的。从这种死马的屁股上割一大块提回来,就可以打一顿好牙际。待到夜半时分,我被尿涨醒来,果见大人们围着如豆的油灯在喝酒,有人还美中不足地叹道:“马肉这么酸酸的,一点也不好吃。早晓得是这样,就不会去冒这个险了!”

第二天是毛雨天,却挺燠热。一大早,高山岭上也穿不住空身棉衣了。这一整天,大人们的心都是悬着的。一会儿这边山槽枪声如同炒豆;一会儿那边山槽里爆炸声震耳。那自然是在开战,怎么这儿打一阵,那儿打一阵,打得乱糟糟的,还冒着雨打,战斗该是何等的激烈!究竟是谁胜谁输?山下没来人,没一点儿消息。大人们都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一边喝令我们几个孩子不得再去树丛里乱钻,一边忙着将被包捆扎好,做好准备,一当风声不对,就赶快逃走。大家就是这么惶恐地挨到天黑。

当夜色降临,遍山遍岭都迷茫在无尽的昏暗中时,雨停了,大地大地也安静下来了。此时的大人们,反倒更加不安了,他们为一家人不择的命运担着心,正期待着山下能有什么消息来。被包既不敢拆,我们几个疲倦了的孩子,就只能在杂乱的铺草上打盹。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突然被激烈的枪炮声惊醒。那是比哪一回都激烈的枪炮声,但爆响的时间却比哪一次的都短。没多久,爆响声就嘎然而止了,止得那么干脆,竟然连一声散枪散炮也没有。山野又安静下来了,我也又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得很晚。醒来时,日已高照。但大人们和几个堂兄弟还在草铺上呼呼大睡。我悄悄走出茅屋,只见阳光辉映的半山腰的一片彩色山岚之上,黑鸦鸦地盘旋着一群刮刮乱叫的老鸹。它们急躁得很,吵闹着,抗争着,一会俯栽下去,一会冲将上来,像在争食着什么?

不一会,大人们也都起床了,山下也来了人,并带来好消息:昨晚下半夜鬼子丢下满山槽的死人、死马逃走了。国军也连夜爬上这座山,翻过雷公堍,朝洞口方向开走了。扶冲既没有日军,也没有国军,说明战事已结束了,我们处在安全的环境中了。于是,就当天我们搬到段家棚子与全家团聚了。

段家棚子处在高山中的一片平地上,有松林掩映,特幽静而有韵味。这里住的是一家段姓三代人,四、五座黄土墙、茅草顶的屋子毗连而成一个小村落。我们在这里住了十来天,每天有从来没有吃过的玉米、南瓜粥。哪里想得到这里的南瓜会这么多,会这么甜,从去秋吃到第二年初夏,土墙上摆着的南瓜仍然排着长队;那玉米也又糯又甜,试想想,这种粥能不好吃嘛?我真舍不得离开段家棚子,真舍不得那又糯又甜的南瓜玉米粥。但既然日本鬼子走了,我们也得走,得回自己的家。我们自己的家在城里,但城里进不去。鬼子虽走了,战争还没结束,城里由国军守着,四门是紧闭的,仍然是战时状态,我们进不去,只能回到托坪。这时托坪的桃子、李子、杨梅开始成熟了,到处都有,只是涩得狠,进嘴涩得牙齿痛。才又惦记着扶冲那又红又甜又大颗的杨梅。往年,长塘曾家的伙计耶会给送好杨梅来,这年却不行了,听说满山槽鬼子的腐尸生了蛆虫,成了绿苍蝇,将满槽的红杨梅都粘成团团黑绿色了,哪能还能吃?鬼子真可恶,死了还要这么坑人呀!

抗日时的扶冲之战,留给我的印象是极深的。但毕竟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留下的也只是一个孩子的稚嫩感性,自然不是当时战斗的全面真实记录。我很想了解这场战斗的具体始末,曾经翻过一些资料,却不曾见到有这场战斗的记载。近年武冈人的采访文字倒是有的,但与我所经历的不尽相符,我暂存疑。现在想来,有一点可以肯定:扶冲之战,是当时“雪峰山会战”的一次外围牵制敌人的击阻战。据王耀武部参谋长邱维达将军后来的回忆文章所言“我的设想是利用雪峰山如此有利地形,布置一个袋形阵地,武冈、新化、安化三点要坚守,作为两翼阵地支撑点。”可以说明,当时的日本军,目的不是在扶冲打仗,而是取道向芷江方向行进;国军也不是部署要在扶冲打仗,而是根据整个雪峰山会战的战略需要,随时牵制挺进雪峰山地区之敌。当时有一种传说,说是日本军是要去花桥。武冈有两个花桥,一个是顺石板大道通高沙的花桥;一个是小苞谷路通扶冲的花桥。被抓来带路的只知通扶冲的花桥,不知有通高沙的花桥。两个花桥都可去洞口。只是扶冲的路是小路、山路,而且绕了路。就这样与中国军遭遇了。一方要前进,一方要阻击,必然是一场恶战。虽不是战略上的安排,但一个坚决要进,一个坚决要阻,必然是各有阵地的一场激烈战斗。但从雪峰山大会战的战略布局来说,武冈的任务只是坚守,未能发生大战事,所以扶冲牵制敌军的阻击战,就很自然地不会在战史中占有专门的一笔了。


附二:古清生《上梁山--走运河摩旅系列》
我从阳谷出发,见路边一小加油站,书有“政府指定加油站”字样,便排队加油,云集站内的摩托车与三轮车不少。我没有下车,坐着打开油箱盖,加满油,付钱时顺便问一句,这油好使么?服务员说,好使,你跑一跑试试就知道了。见鬼,我骑走了油好使不好使与加油站还有何干?只道是出京以后,各地汽油混合了乙醇,发动机就没有了以前跑起来的猛劲。
下一站,上梁山。上次到阳谷上了景阳冈,却未去到梁山,终是想起来便遗憾,我想梁山应该是好高一座山,至少像威虎山那样险峻,再不济也有泰山的雄奇。从阳谷去梁山,据称有两条路,一条好路,过黄河铁桥,一条差路,从台前走。这也奇了,从台前走何以是差路呢?依我个人观点,山东无差路,就选台前的路走。
按老经验,问路须分段打听,说远了人大约能指个方向,然无法确定路的具体走向,这好像人生要一步步地走,不可以在出生时便定下临终目标。我就问去台前怎么走,台前路人皆熟,挥手一指,也不算远。进入台前地界,道路是有一种差异,且愈往前走,愈无山东气象,到了台前一看,哦哦,台前原来是河南省的一个县。然而,若非细辩,就会误认为台前是阳谷的一个不太富裕的镇。到台前问路,就转而问梁山怎么走了。
上梁山?我问一位精瘦而高的老汉,老汉还戴一顶黑布帽子,抬头翘起下巴往前一指,说,上梁山?往前一直走。他说上梁山的时候,有一丝比较暧昧的笑挂在嘴角,并看我一眼。他的发音当然不是上梁山,而是“爽亮闪”三字的发音。沿途的问,基本都这样,“爽亮闪”,好像我真是一个夜奔梁山的鲁智深,后面跟着宋廷快捕。
过了台前便是黄河,我在河堤上骑了一段,路比较坎坷,真有一点上梁山的意味。我感觉不对,梁山那么有名,何至于路如此之糟?我不要沿着黄河走。我骑到一个岔路口,停车,拿照相机拍了一张黄河铁桥,然后吸了一支烟,恰有一位骑自行车的少妇路过,问她,怎么上梁山?她往东一指,我穿过岔路口,寻了一条密径……一片密林,树叶皆落,地上是枯黄的叶子,林深处有一小小村庄,村子的房屋低矮,村外有两座树叶堆,是人拾的树叶堆起来,我想那是做燃料用的。林间小路只拐了两道弯,尚不算曲折,也不够坎坷,辗着风掀至密径上稀落的枯叶一直往前走,黄河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刹那间,我有些兴奋,盖因此处黄河上,有一座铁壳舟搭起的浮桥,我将骑摩托车从铁壳舟浮桥驰过,然后直奔梁山。心里有了一些豪气,过舟桥令人感觉与黄河之水如此之近。黄河在此是一片大水,黄汤滔滔,河边有半月形沙滩,沙滩边有枯的芦苇,随风轻轻飘摇。冬天的暖阳天气,这是上午的阳光,太阳悬在河的下游,大水向舟桥涌动,小风在水面上揪起小浪尖尖,它有别于我过去看的凝滞的水块,那种宁静而决然的静默推移。黄河,我按了三声喇叭,停下车,悠然取出照相机,一阵他拍与自拍。然后,跨上摩托车,轰足油门向南岸驰去。
注定是去梁山吧,我上岸以后,被拦住交了此次摩旅的第一笔过路费:人民币二元。拦路人说,此浮桥是他们私人所搭,理应收费。我却想,你不如说这是上梁山,要留下买路钱罢了。那桥,似乎不像私人所搭。我试图说服他们免了过路钱,如果此次运河之旅全程不出过路费,回京是有得一吹的。然而未果,交了二元上梁山。
路渐渐有些坡道的意味,然而路况又好起来,去梁山的车辆奇少,我在宽阔的梁山大道疾驰。梁山县便在坡上,县城的两边有石山,大约从德州入山东省境,至此才见山景。我一路思考着在梁山应该吃它一大盘牛肉,酒就以茶代了。骑车在梁山县城找了半天的牛肉馆,没见牛肉馆,只得到一家羊汤馆前停下。我想,华北及西北诺大地区,牛羊肉是一家,梁山不会有别罢?然而,梁山的羊汤馆只有羊汤。吃了羊汤和煎饼,一路打听着去梁山。梁山就在县城边上,穿过一条小街,向前骑不多远,便见了石山,有人在开山采石,心有不悦,想,梁山的石头也是开得?上了坡一拐,就到了梁山了,一座约如长江边上的小小丘陵的山包,这便是梁山!一切都脱离想象,好在我对于此类想象大于实物的景况早有心理准备,释然。我向管理员打听,梁山是否另有主峰?答曰:这就是梁山主峰,海拔180米!哦,好高的梁山!确实,在辽阔的鲁西南平原,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山,那当然是好高的了。我当下请管理员给我拍照留念。我在儿时,我尚不识“浒”字的时候,就曾向往的伟大的梁山呢,它很低,我用10分钟就能爬上山顶,它远不及我儿时为采野果登上的那些南方山冈。然而,纵然是小的梁山,此名山是不以物理高度计算。我上了梁山,心里轻轻的一声喊,旋即顺南坡下去,去往济宁。


附三:周泽雄《你是否拎得清?》
说上海人精明而不高明,差不多已成定论。至于精明了为什么就不能高明,似尚未得到充分探讨。这也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特征:大家都忙着下痛快的结论,而吃力不讨好的推理,则交给如我这等傻汉来做。我也不愿做傻汉,所以今天只想写几行讨好不吃力的文字。我以为,妨碍上海人由精明走向高明的原因,在于他们对那些浅层次的精明,有着过于强烈、过于敏感的审美力。
在上海话里,“拎得清”是一个褒义成分得到充分培育的词语,与之相对,“拎勿清”则是一个贬义程度得到过分放大的词语。在人际交往中,做一个拎得清的人,成了绝大多数上海人的最大追求,被人称为“拎得清”,相当于获得了一枚金灿灿的市民荣誉勋章。而“拎勿清”呢?对不起,那意味着一个上海人的最大失败。所谓“拎得清”,就是一大套既行之有据又无章可循的人际交往规矩,“分寸感”构成其核心要素。一个拎得清的上海人,往往办事圆滑而不失牢靠,说话在理又略带不正经,开玩笑但不会让人难堪,重情义但不会为你玩刀子。他为你做事可以不谈斤头,你请他做事却必须有所意思。两个拎得清的上海人彼此共事,可以话语不多而默契无穷。“拎得清”中包含大量特别为上海人所珍视的智力因素,如“轧苗头”,“看山势”,虽然只在小处着手,却可以因此而“兜得转”,“路道粗”。参照上海人的“拎清”标准,外地人通常属于“拎勿清的朋友”。
我以为,做一个“拎得清”的人确实不错,与“拎得清”的人打交道,对谁都是一种享受,但把“拎得清”的审美因素无限放大,则又会限制人性的纵深发展。说句不客气的话,“拎得清”其实更接近一种高级侍者的气质,我们在电影里看到的英国管家,或《红楼梦》里的丫鬟,依我看就非常符合上海人的“拎清”标准。一个视“拎得清”为最高追求的上海太太,其最具梦幻性质的成就,大概也就是做一个当代王熙凤了。这位凤姐儿,恰恰是精明而不高明的典型。
做一个“拎得清”的人,诚属不易,但停留在这个层次上,或把“拎清”二字升华成一种人格境界,则又将生生扯断人格飞升的翅膀。“拎得清”再怎么好,也只是大管家的素质;“拎勿清”再怎么讨厌,偶尔却可能是领袖或大英雄的素质。上海人只顾把“拎得清”看得无比崇高,殊不知世上伟人一族,恰恰是不怎么“拎得清”的。精明而不高明,原因或许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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