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把把肉体当身体 天然并非是健康

——兼与北海月谈“克制”


    在真名笔会，云归有针对性地发了一篇名为《从蛮荒到文明》的文章，提出自己的看法：“人有种种情感、欲望，与人的行为一样，并非都可以充分地公开表达出来，短短的一篇文章且不论及是非，一个十分简单的评价标准，是对自己有利，还是对他人有利？如果是损人利己，就得学会克制。克制，也是人的社会化的重要内容”。（http://www.zmw.cn/bbs/dispbbs.asp?boardid=12&id=62649&star=1#top）
    在许多跟贴后，我是支持云归的“克制”论的。但北海月提出了自己对“克制”的怀疑。在读了北海月的怀疑贴子后，觉得它里边有误解“克制”的可能。因此，这里就有区分生活中的克制和写作中的克制的必要。否则，不加限制，“克制”二字有背上限制人身自由、写作自由之黑锅的可能。

    北海月说：“...人的问题不是“克制”得不够，而往往是“克制”过度，甚至是“克制”过度后的爆发和泛滥，于是产生变态——这可能就是“克制”过度的副作用——人的自然天性的扭曲和变异。”

    这里需要说明，关于“克制”应该有三个层面的理解：一种是来自权力的压制。比如这里，北海月认为，过度克制导致变态。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北海月，即当下的写作中肉体成分的“爆发和泛滥”是克制惹的祸。正是克制，导致了“人的自然天性的扭曲和变异”。如果北海月说，过去泛道德化、泛政治化导致了肉体压抑，当下道德失范、政治转型为肉体大解放提供了空间。这种解释“三级片”现象的成因是可以接受的。也就是说，这里北海月理解的“克制”二字，实质上是指泛道德和泛政治的“压制”。谁不反对压制呢？！

    还有一种克制，是来自人的自我意识，来自随文明而来的对本能欲望、对行为程度的约束。这种针对于生活中的人，在公共空间，作为约定俗成，个体则必须对生活规则予以应有的遵守。这遵守就是道德和修养。这种“克制”是考虑公共交往的需要，也是个人自由获得的条件。当然，如果在私人空间，则无所谓“克制”，行为可以完全出自一己之需要。

    第三种克制，才是正题，是指写作活动中的克制。一方面可以说，写作的克制是因为写作毕竟是一种公共交往活动，要照顾到读者的接受程度。但到底这是一种低层次的“克制”，大家的争吵也是陷于这个问题之中。另一方面，高层次的写作是不受题材限制的，写作没有禁区。其实，我以为，成熟的写作，应当是一种创造性的升华活动，而不是复制活动。简单的说，写作中的升华，就是将日常生活形式化。文本，作为一种审美结构，在本质上是人对世界、对生活的理想重构。这不仅体现在文本所要表达的理念中，还体现在这种表达的过程与手段中。写作活动，就是一种对美的理解与匀整的形式联系在一起的活动。在写作中，所谓克制就是不要被日常现象所诱惑，不要拘泥于现象不能自拔，要努力将其形式化。能够形式化，这是写作和一般作文的区别。

    简言之，写作活动不仅仅是生活内容（包括肉体）的展示活动，更是符号化、结构化、形式化、中介化的活动。不要局限肉体感官，而是将其符号化、中介化，这才是真正的写作。才是所说的“克制”的真谛。 

    北海月又说：“但我要说，克制是只有人才有的，是社会赋予的，而不是天然的。...动物没有克制，它们靠的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健康的循环。饱了的狮子对成群的羊熟视无睹，不是因为它懂得克制，而是它不需要再吃了。”

    这里，北海月说克制是社会赋予的，我认可，并也恰恰由此可以推论说：动物也是有克制的！退一步说，不是动物，怎么能断言动物没有克制呢？

    关键问题是这个：北海月的言说中有一种把“天然”等同于“健康”的结论。我要问：天然的就是健康的吗？
    人类的确不比动物类天然，但谁也不会简单认为动物比人类更健康、更合规律、更进化，从而更先进。何况天花病毒、艾滋病毒、鼠疫……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天然的，但能说它们“健康”吗？另外，打针吃药动手术，挖疮疗毒换烂心烂肺，可以说是极其人为，并不天然，但能说它们不健康吗？由此可见，所谓健康二字，是相对于人而言。有利于人的，再不符合“自然规律”，它也是健康的；反之，不利于人的，再“天然”也是不健康的。其实，人之所以为人，并不在于天然性，而恰恰在于社会性。

    下面的是由北海月谈开去。

    这里有一个概念应当辩明：今天人们追逐天然，正如《牡丹亭》里杜丽娘唱道的：“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并不是人们真的要返回动物世界。人们喊出“回归自然”，喊出“回到人本身”，这口号和动力所向，其实是有针对性、有对待性的。其所争取自由的领域和空间，还是在人类世界，还是在社会生活。那就是，反对遏制人性的商业性；反对扼杀人权的专制权；反对漠视人道的神道。在今天，反对的是“崇高的意识形态虚无”对人的基本权利的褫夺。

    这就表明，身体写作（而不是肉体写作）是一种政治立场，一种文学的政治姿态。在文学政治的立足点上写身体，这身体是武器、是一种中介，是一种符号。但有些简单的写作者，把身体等同于肉体。以为写身体就是展示肉体，还以自然、本性、真实、坦荡作为垫脚石，以为这样一来便有道理的支撑。殊不知，都是没有对相关概念真正理解所形成的误识。正如一个概念是有历史的，一个概念是在历史中形成的一样，身体写作也必须要在写作的历史中去看待，也必须要在“人的全面发展”的历史中去看待。

    当然，什么是“人”？什么是“全面发展”的人？这是一个很大的概念，乃至是一个建构主义的概念。但这一点是大家都认可的：从日常生活的进化论开始建构，从维护个人权利开始！那么，既然写作是一个达致公共空间的传播交流活动，那就要遵循一个最基本的原则：从承认和区分公共趣味和私人趣味开始。

    北海月还说：“这个问题和文学评论理论关系不大，但和社会意识的关系很大”。这个结论也是错误的。道理很简单，文学评论属于文学的一个分支；文学正是一种社会意识，或者说，文学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社会意识形态的一种。所以，我们这里谈论文学，其实也就是在谈社会。

    最后，再从北海月谈开去：那种简单天真的，试图拉拽着文学归类于一己私人情趣空间的做法，其实质与大街上试图哄骗消费大众钻进一家私人住户看三流表演没什么两样！正如人们常戏噱的一句话：你恶不恶心是你自己的事，但你拿出来恶心大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附：北海月跟云归贴《其他问题太大，我只说说看到的一点》
    任何人生活在社会里，他的思想也只是围绕着自己在社会框定的范围内不断重复、怀疑、重新肯定。
    正如对“文学创作标准”的问题一样。这个问题和文学评论理论关系不大，但和社会意识的关系很大。
    “克制”是文明对人的要求，是社会意识对人的规范。
    但是人的问题不是“克制”得不够，而往往是“克制”过度，甚至是“克制”过度后的爆发和泛滥，于是产生变态——这可能就是“克制”过度的副作用——人的自然天性的扭曲和变异。
    也许有人会反驳说，克制是天然的。
    但我要说，克制是只有人才有的，是社会赋予的，而不是天然的。（顺便置疑一下吹笛的说法：“性行为中的一些生理现象，大自然也是依照克制的逻辑去设置的。”——这句话没有充足的理论根据和事实论证。）动物没有克制，它们靠的是符合自然规律的、健康的循环。饱了的狮子对成群的羊熟视无睹，不是因为它懂得克制，而是它不需要再吃了。
    因为人打乱了自然天性，他可以在不饿的时候也吃东西，不渴的时候也想喝水。所以人才需要克制，其结果是人往往在两个极端之间徘徊：放纵和禁欲。这是健康的吗？起码我看到了太多的痛苦在其中，而且这种痛苦是可以避免而且是无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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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文学创作标准”的评判往往带有不自觉的宗教情怀，崇尚克制，天知道这个克制是否是建立在健康的满足感之上。这种宗教情怀，这种克制精神，我认为是非感性的，但也绝不是真正理性的。
    饿着的女人还说她不需要吃太多东西，这是现代人的普遍现象。
    渴望通过自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人却说，我们需要真正“纯粹的文学”，这也许是文明带给我们的彻底净化，净化到脱离自然的纯粹的人，于是人就和自然分离了。
这就是文明的象征？是离开自然越来越远还是越来越近？可是人真的可以脱离自然的自己吗？如果连自我都拒绝去了解和接受，又怎么谈得上继续上升呢？上升的基础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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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抑制一方面而提升另一方面并不是最好的途径——可这往往就是“克制”的目的。
    为什么不能两方面同时存在和发展呢？而正如人不可以永远分裂开自己，文学也不能够永远分裂开真实（现实）和理想（崇高）。
描写什么，只是形式和内容的部分，重要的是看它指向哪里，这种指向是通过什么样的意图来运作进而最终达到的。
    比如说：暴露的艺术品和文学作品（或者简化为“三级作品”），在文艺复兴时期和启蒙时代多的很，它们都指向人的解放，这些指向通过反宗教对人性的禁锢这种创作意图来最终达到，因此它们是更先进的，是值得肯定的。
    可是我们现在很多艺术品和文学作品种的暴露，不是为了表达人如何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爱自己，而是为了体现暴力和控制的欲望。这种指向对人类自身来说很难说是健康的，而且它们是通过排便式的简单快感和暴力式的、最直接的宣泄、占有等这些建立在他人痛感之上的满足或者通过不断玩味不平等的施虐、被虐和自虐情绪来最终达到。因此它们是不符合最大多数人的需要的，是不能被肯定的。
    所以不能看到“三级作品”就全盘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