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病鼻子是怎样炼成钢铁的？

      近来，“校园话题”里讨论到这样一个话题，问：“怎样生活？更精彩！”贴出来的回答已经很多，都不适合我的兴趣。思来想去，我想到了谢安。

      谢安（319-385）是史载“淝水之战”中，以八万小兵对抗百万大军，打得鲜卑大军只落得“风声鹤唳”闻风丧胆的传奇主人公。这是一个惯于“高卧东山”，却临时被委以带兵重任的文人。战争开始之时，“大敌垂至”，他举重若轻，点兵布阵，了了然然；战争开始之后，谢安“方游谈不暇”，与人神定气闲地“围棋赌墅”。棋未下完，报告已到：犯兵风声鹤唳已自溃不成军了。《世说新语》描写他的大将风度，说道：“谢安得驿书，知秦兵已败，时方与客围棋，摄书置床上，了无喜色，围棋如故。”今天一部话剧《陈毅出山》一场描写陈毅临战不乱的重头戏，就是照着谢安的这副样子磕出来的。

      谢安这种显亦帅才，隐亦人才、文才的品格风度，使得毛泽东最喜欢的唐代“三李”之一的李白，佩服得五体投地。李白诗酒人生中，便是以“高卧东山”的谢安自况的。《将进酒》中高唱“天生我才必有用”，便是李白以谢安自比的一例。

      谢安的特点，其实是他那个时代的特点：崇尚个性；谢安的才气，其实也是他那个时代的才气：个人的心智与思想的自由驰骋；谢安的人格品位，其实也就是他那个时代的品位：真理的终极依据并不在于“群体的确认”，而在于心灵的自由。（参见葛兆光《中国思想史》P.318）

      这里讲一讲谢安的鼻子做个旁证。《世说新语·雅量》中讲了一个故事：

      恒公（恒温）在酒席上埋伏士兵，同时广请当朝名士，想借此机会杀掉谢安和王坦之，为篡位铺平道路。王甚害怕，说：“怎么办？”谢神意不变，回答：“晋朝存亡，在此一行”。于是，二人相与前往。愈走近恒温跟前，王坦之的恐状愈现于脸色，而谢安的宽然愈现于容貌。谢安一边上台阶，一边“作洛下书生咏”“浩浩洪流……”，辞章中满含讽刺。一时间，恒温也被谢安的旷达致远所震慑、所制服。于是，知趣地解散了伏兵。原本，王、谢过去是齐名的。但通过此一行，世人判出了谁优谁劣了。

      有趣的，也是我们要讨论的是：众人从谢安的朗朗吟咏中，听到了一种发音重浊的“洛下书生咏”的吟咏方法，觉得十分好听，也十分优雅。后起名流便纷纷效仿，一时间趋之若骛，在魏晋形成为一种显示风度的习惯性发声动作了。有的人实在学不像的，则干脆捏鼻而共鸣。说起来，或许它以至于传延到了今天。想一想，我们在朗诵比赛中，不是就有很多人，以鼻腔堵塞似的回声，作为评价一个好的朗读的一个标准吗？还美其名曰：“音色美”。然而问题是，开朗读“作洛下书生咏”先河、引起众东施纷纷效尤其“音浊”的谢安，如此音色美的原因，并非它由，而只是从小患了漫性鼻炎的癃鼻子使然也。

      一个病鼻子是怎样炼成钢铁的？我想，就在于当他朗读的时候，它并不因与众不同而自愧，也不以与时有异而不安，更不会允许他人的生活样态充作自己生活的“真理标准”。
      “怎样生活？更精彩”！——谢安决不会也不可能对自己提这样的问题。——谢安通过他“个人的体证”回答了这样的问题。

      最后要说的是，谢安充满风格、风度的丰富的生活，是建立在渊博的知识之上的。所以，读书，从第一本书读起，然后读下一本书，并坚持尽可能读很多书。生活，自然会更精彩！要有耐心，要知道：王谢是以世代书香作基础，扫洒应对，修齐治平，有一个漫长过程！四年的大学生活正是这个过程的“轴心时代”。

      祝福并相信：人要像谢安那样，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鼻子”。


（2003.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