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她那洁白的脑门上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12-16 10:14:08 / 个人分类:吹向你兮楚国的笛

——我读周实《想象》


    想象,伴陪着一个人的一生。幼儿时期逃学,跟随送羊奶的那家人放羊,去到“铁路外”的地方——今天看来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立于白浪的沙湖岸,想像沙湖对岸的人、房子和树影。几年后上小学,几次也看到邻居毛家妹子孤身零零兀坐在沙湖边上,看湖水凝神。“铁路内”是喧嚣的高音喇叭和红彤彤的世界。那时,苗条的毛家妹子已经上山下乡,她是知青点学毛选的标兵。青少年时翻家里的小书架,读《南方来信》,想象越南丛林战略村的硝烟;想做一名北方战士不成,终于沉溺在屠格涅夫《初恋》的想象中。几乎所有的下午学校没课,眼睛追着部队大院门里出来一个两个女兵,军裤阔口下,一双尼龙袜,黑色灯芯绒布鞋,白塑料底,还有银色边扣。

    今天想象很混乱,1994年旅游,拉萨哲蚌寺肮脏死狗的失望;1990年读报纸杂志,新左派与自由主义开始无休止的争论不知所从;2000年人人的话题都必须谈论买房子;2005年读几本文学书,“云想衣裳花想容”地不能集中精力,大杯大杯喝茶,也浓得化不开。父亲今年已经八十三了,表情严肃,带着我和妹妹第一次回到80公里外的老家。村堤上有三代人的脚印,枫杨树覆盖一层土改苦难的荫影,父亲依然谨谨叮嘱,要把骨灰撒在汉水边上,老人在想象死亡的温馨气氛,回来时,走在返还孩童时田园的路上。

    想象是一种生存情景,伴陪着一个人的一生,不像心理学上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表象的重新组合”。当周实先生说我喜欢想象燕子是空气中的铁锚;想象湖水在风中眯着、眨着无数眼睛。这是艺术性的想象,是大脑沟回进行的一次创造。当他又说我想象泪水结成了冰,我也成了一个雪人,跺着双脚,为了暖身。这是情感性的想象,是内心深处透出的一个悲伤。当还说我喜欢这样的想象,我就像是一粒火星,随着音乐慢慢熄灭,是真的,死亡似乎不过如此。这是生命的想象,是估价自我与人生的一种选择。

    把握世界真的很难,很多人事也很复杂,苹果树就在你眼前,你却看不到那个苹果,那个牛顿先生的苹果。

    想象还是一种认知活动。《利维坦》的作者霍布斯谈到想象时说:“真正的对象本身虽然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但它们似乎具有在我们身上所产生的幻象。不过无论如何,对象始终是一个东西,而映象或幻象则是另一个东西。”我们跟周实先生一样,能看到一定距离之外的“苹果树”在那儿,但我们也一样看不见想象中的另一个东西——“牛顿先生的苹果”。的确,对象是一个东西,而映像或幻想则是另一个东西。很多人不一定能够看到,想象的确是一件很令人憔悴的事情。一只蚂蚁遇到了一条大河,但它看不见这一条河,所以它无法想象还有一条河,更遑论它渡过这一条河!

    想象的成立与丰富性,意味着想象者的成立与丰富。想象对一个人有这样一些涵义:一是他的生命力,一是他的感情色彩,一是他抵达认知的深度,一是产生想象的丰富源泉。想象有生命力,于是就有强大者的想象产生真实,衰弱者的想象产生幻觉;丰富者产生复合想象,无力者产生简单的想象。想象有感情色彩,于是就有愉悦的想象,也有悲伤的想象,还有灰蒙蒙的想象。想象与现实发生关系,于是就有了虚幻的想象,也有了穿透事物世界的透视想象。想象有各种由来,于是便有如梦,可以是体内压迫的结果,也可以内心生活的情结。还有的来自敏感的天才一样的神经,正如亚里斯多德所说,能够接受到物体的“可见素”、“可闻素”和“理解素”的信息。由此,便在人鸟之间、人物之间,当我们在现实运动中只能由一端起始,在想象中则可以由另一端起始。这便有了犹如周实先生的想象和语言下,在自己与一棵青葱之间自由进出——

    于是,我想,还是想象,才能与那万物沟通,哪怕面对一根大葱,你也可见它的内心,看到它的脂肪、脉搏,以及它的无数神经。

    所以,想象是一种生命形态,人与世界的关系就是一种想象。周实先生能够看到“那些麻雀,每一只都颜色不同”;听到“小狗的耳朵能听到各种轻微的声音”。原本混沌的世界,在想象中也变得如同玻璃一样透明。正如川端康成《临终的眼》所形容的,能听到“在修行们的‘冰一般透明的’的世界里,燃烧线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房子着火了:落下灰烬的声响,听起来也如同电击雷鸣。”所以想象有多么精致,生命便呈现出精致所抵达的极致。另一方面,人有多大的想象,世界便有多么丰富;人有什么性质的想象,世界便表现出什么模样。想象构成了我们的眼睛,也是我们的活动半径。如果由于自身拘囿或权力集团的原因,只给予我们狗的想象、猪活动的半径,我们与世界的关系也就仅仅只是狗眼里的世界,猪游走的区域。这样,在社会学(社会控制)上,那些权力者总是大张旗鼓,或者鬼鬼祟祟来操作、设计和建构我们的想象,故而,想象也成为意识形态的战场……

    1969年时的毛家小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因为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书,因为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她很快被集体冷落。在自己孤零零的想象中,越陷越深,就像那那几次在沙湖堤上,我所看到的她出神时一样。现在回想,或许她也读了屠格涅夫的书,有了《初恋》中的一些想法。

    “它不可能不爱,”齐娜依达把这句诗也念了一遍。“这就是诗的妙处:诗能把不存在的事物告诉我们,它不仅比现有的更美,甚至更符合实情……它不可能不爱——心里想不爱,但不可能!”她又沉默,全身蓦地抖动了一下,站了起来。

    齐娜依达就是这么说的,非常恰切——诗的妙处,也就是想象的妙处:能把不存在的事物告诉我们,不仅比现有的更美,甚至更符合实情。

    齐娜依达在听够了他的内心表白之后,就叫他朗诵普希金的诗,据她说,这是为了净化空气。

    这真是一个好主意:读一个好作家,一本好书,犹如这《想象》的一段好文字,同样也可以净化我们的想象。毛家小妹一次又一次挣脱学习班的管束,偷偷跑到铁路外安静的沙湖岸上,抵肘忖思对岸的天空,我想,也是为了获得这样净化了的想象,沉浸在齐娜依达想象的情景中。

    事实上毛家小妹已不存在了,1971年她疯了,三年后她死了;齐娜依达也并没有这个人,是屠格涅夫的想象虚构的美人儿。但她们的确是真实地活着,一直来去自如地在见过、听说过和读过的她们的那些人的想象的走廊里活着。她们自由穿行在不同的时空中,就生生地活在我的记忆和我的想象里。现在,就是此刻,站在跟前,我的旁边,看着我写,指指点点地,透过文字跟我们说话,说她们对想象的评价和各自的看法。

    轮到齐娜依达。她翘首仰望着天花板,沉思起来了。
  “现在请听着,”她终于开腔了,“这个故事是我虚构的。
  请你们想象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在一个夏夜举行着奇妙盛大的舞会。舞会是由一位年轻的女王主持的。到处是黄金、大理石、水晶、丝绸、灯火、钻石、鲜花、熏香,以及一切精心安排的豪华场面……”“您喜欢豪华吗?”卢申打断了她的话头。
  “豪华是美的,”她答道,“凡是美的东西我都喜欢。”
  “您喜欢比美更可爱的东西吗?”他问道。
  “您问得很妙,不过我不懂您的意思。别打岔。总之舞会是豪华隆重的。这天嘉宾云集,他们都年轻、漂亮、勇敢,他们都神魂颠倒地爱上了女王。”
  “嘉宾中没有女的吗?”马列夫斯基问道。
  “没有……或者等一会儿——会有的。”
  “都不漂亮吗?”
  “也很妩媚动人……不过男人们都爱上了女王,她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她那乌黑的头发上戴了一顶小小的金皇冠。”
  我瞥了一下齐娜依达,在这一瞬间我觉得她似乎比我们大家高贵得多,从她那洁白的脑门上……

    然而,令人悲悼的是,想象“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的齐娜依达一年后死了;凝神屏息看湖的毛家小妹三年后也死了,死之前她疯了一年余,她是在疯癫中死去的。“想象”尽管生动而美好,承担想象的生命却总是脆弱的,尤其是对那一些个脑门上泛着洁白光泽的她们,更是如此!


附:周实《想象》

    我喜欢这样的想象:燕子啊,你是空气中的铁锚。我知道,这样说,几乎没有任何意义,但,仿佛,是真的,看见空气停了下来。

    我喜欢这样的想象:你看湖水在那风中,眯着,眨着,无数眼睛。我知道,这样说,同样没有什么意义,但,仿佛,是真的,看见好多好多的眼睛。

    我喜欢这样的想象:泪水串串,结成了冰,我也成了一个雪人。我知道,这样说,毫无意义,但,仿佛,是真的,感觉自己成了雪人,正在成年的积雪之上,跺着双脚,为了暖身。

    我喜欢这样的想象:我就像是一粒火星,随着音乐慢慢熄灭。我知道,这样说,没有意义,但,仿佛,是真的,死亡似乎不过如此。

    把握世界真的很难,很多人事也很复杂,苹果树就在你眼前,你却看不到那个苹果,那个牛顿先生的苹果。

    你还看不到到那些麻雀,每一只都颜色不同。你还听不到小狗的耳朵能听到各种轻微的声音。

    我们之间没有间隔,却有看不见的鸿沟,要将这条鸿沟填平,不知要用多少感情。

    于是,我想,还是想象,才能与那万物沟通,哪怕面对一根大葱,你也可见它的内心,看到它的脂肪、脉搏,以及它的无数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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