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庐沽酒,尝去喝酒,醉卧其侧,既不自嫌,其夫亦不疑之。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不识其父,径往哭之......

青石板 青又青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7-03-18 15:09:30 / 个人分类:吹向你兮楚国的笛

——我读周实《死亡》


   
    初读周实先生的《死亡》(user1/7/archives/2006/7745.html),脑子里出现了一块青石板。青石板像这《死亡》的文字一样很质感、光滑,表面像玉一样泛着冷冷的光。光从屋顶明瓦透下来,洒向地坪上横陈着的一张青石板。青石板周遭是杂乱的团蒲、几件法器和一尊香炉上。香炉上沉香燃烬,堆满白白的香灰。香灰随穿堂风落在窗台板上,窗外是一座杂花生树的孤僻小山,山腰幽深处有一座小亭,小亭登高遥望江渚之上。在芳草萋萋的鹦鹉洲头,江风送来一朵悠闲的白云,白云飘过屋檐,透过鬐黑屋顶的明瓦下降,飘行在白泠泠的青石板上。青石板是垂死者暂厝的石床,是上路的人临时驻跸,等待超度的地方。

    那一年夏天游历汉阳归元寺,从藏经楼下来,不经意转到后屋阴处,偶然发现这一处超度灵魂的地方。它就藏身在藏经楼背墙的后园,想来那曾经的一场场法事一定很庄严,但出家人看来也很寻常。和尚们读罢经书从楼上下来,围着青石板喃喃有词,作着飞天的冥想。白冷冷的青石板联系着现世和冥界,只是不知向死者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没有。大凡人对于死亡的惧怕,是由于对死亡的无知。

  咣啷一声,门关上了,而且再也打不开了,钥匙虽然还在手上,似乎已经没有用了。

    周实先生好像做好了准备,不忌讳谈论死亡,他把死亡比作一道“门”。人们习惯把死亡比作“上路”,比作“离开”,比作去了“彼岸”,比作“升天”;比较而言,“门”的意象更加冷峻客观。这似乎表明了他死亡意象的决绝,表明他对死亡存有分隔、窒息、冷漠和神秘的黑色设想和预知。《死亡》是自我设想和预知的结果,自足地构成了一个客体,所以,我把《死亡》看作是躺在青石板上的一位向死者。旁观《死亡》,可以感受周实先生的死亡意识,也可以眷顾自己和众人各别的死亡。

    所以,想象之中,周实先生也来到青石板跟前,随着和尚们在燃香击磬敲木鱼,绕青石板转圈,在念叨中盯着石板上的《死亡》,盯着躺在石板上那不知何时会来、更不知怎样而来的自己的“它”,在看——在观照和审视死亡,在设想和预知死亡,从而也是在筹划和安排死亡。

  那时,没有想到死亡,也不会为死亡忧伤。……
  那时的我是懵懂的,不是爬墙,就是打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总要惹出一点事来,总要生出一点非来。

    在开始,有意思的是,在黑色、绝决而冷漠的死亡门槛上,《死亡》暮气沉沉,却不是坐以待毙。《死亡》躺在青石板上,面对必然之门,却生出一丝生之欲望的顾念把自己朝后拉扯。他跳跃概括地顾念起活活泼泼、天真烂漫的儿时来,想必那是一些粗朴、霸蛮和捣蛋的事情,特别体蕴生命的本能。儿时的惹是生非是一回事,这个时候顾念惹是生非则是另一回事。临门的顾念是有意义的,可以看到青石板上的苟延残喘的强硬,可以感受不屈的向生之欲望。当然,这也只是欲望。因为垂暮回忆儿时,这事儿人人都有。就好像青石板上的《死亡》,忽然扬起手来,在空气中乱抓,和尚们已经见多不怪。这与其说是生之欲望,不如说是活的本能。本能地顾念儿时,这不过是即将没顶的人手中的一根稻草,除了慨叹人命不敌天命,没有太多的分量。

  儿时,走在阳光之中,总是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影子也就越拉越长,慢慢,慢慢,影子没了,天空也就完全暗了。

    但是,《死亡》毕竟不是人人一样的死亡。接下来,儿时的顾念有了崭新的意义。它从肌能的活动,提升为诗性的玄想。“走在太阳之中”——躺在青石板上的人都会这么惦念儿时的温暖;“总是看着自己的影子”——许多还没有躺在青石板上的人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正是由于《死亡》从初生之时太阳的影子中设想了死亡的影子,从日出日落黯淡的天空中预知了死亡征象;此时,这青石板上的顾念就不是“向生而死”的恐惧;而是“向死而生”的坦然。当许多人只是“不知生,焉知死”地回避自己的“它”,只是被动地经历、却不去意识自己的“它”时,周实先生的《死亡》由于有了在先的谋划,便可以在向死的路上腾出精力来,便可以不仅仅是忆念儿时“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捣蛋,还可以意念此时,要在青石板上再去“惹出一点事”、“生出一点非来”地造蛋。

    想象一下,这样一种垂死挣扎,是何等生猛威武!这就不是一般人恐惧死亡,临死想生可比拟的。

  向死而生,当然的,但也无须多想的,是人都要向死而生……

    青石板上的《死亡》暗示我们,只有戴着死亡的镣铐才可能踏出生命的节拍。周实先生在跟随和尚们超度《死亡》时,在骨子深处为死亡的意义作了一个小结:“向死而生”。向死而生,这“生”是遥对死亡的人生预设和谋划。生出敬畏死亡的命定论:“它总那样突如其来。或者,它总在你身边,就像你的自己的影子,只是突然显现出来?”生出对抗死亡的意志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总要惹出一点事来,总要生出一点非来”,“不是爬墙,就是打架”。生出超越死亡的审美:“走在阳光之中,总是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日头渐渐偏西,影子也就越拉越长,慢慢,慢慢,影子没了,天空也就完全暗了。”也生出把握死亡的哲学:“生与死在我的眼里只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之间所有的距离仅是一枚硬币的厚度。”还有生出死亡的心理学、宗教信念和存在论等等,这些都曾适当开辟过解脱的蹊径,人借以获得安身立命的尊严。

  只要不见死的情景,只要不去参加葬礼,人大概是不想它的。
  它总那样突如其来。或者,它总在你身边,就像你的自己的影子,只是突然显现出来?
  “好吧,好了,我们走吧。”一次葬礼结束了。
  “好吧,好了,我们走吧。”又一次葬礼结束了。
  总是这样告别死亡,重新继续旧的生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周实先生马上又围着青石板逆向旋转,把超度的和尚弄糊涂了。在另一方面,《死亡》更现象性地并不体认这种对死亡的“超度”。我反复读《死亡》,发现来自激情、理性的阅读和挖掘,其功效仅止于此,并不能全部解清青石板上的《死亡》及其死亡的意义。的确,反复读来,周实先生《死亡》更倾向死亡的本然和日常感受,既没有川端康成那种“一朵花的盛放之时,恰恰就是它的死亡之始”的死亡冲动;也没有海子那种用“死”的方式来定格激情的体验和美好的事物,生发回归和向上的死亡理念;还没有泰戈尔那种“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死亡空灵;甚至,连一点点变态的死亡表达——比如死亡的魔性、破坏性、暴力性和血性——都没有。所以,《死亡》的死亡就既不颓废也不先锋,既不传统也不现代,既不令人不安也不令人冲动。

  …是人都要向死而生,只是各人活得不同,死亡总是随你…只能现一次身。

    最后,在《死亡》看来,死亡的到来犹如人的存在本质,不外是孤单独特的实存。所以,应付或解决生死问题,本是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应当用行走在公共之途的死亡,来取消个人存在所开辟的解脱蹊径。生命的每一个时刻即是走向死亡的时刻,是惧怕、逃避,还是别的什么样态,都是这一个独特生命的事务和选择。个体的死亡,不在日常世俗的时间中流逝,也不在形而上学的时间中消失。因为死亡的选择关系到生存的样态,埋没自己本然的死亡,借着公共之途寄托死亡,借以忘却死亡的威胁,这就表现了一种实存的非本然或非真实性,也就是取消自己本来如此、本应如是的生存。

    汉娜.阿伦特有一段关于“极限境遇”的论述,为《死亡》中所蕴涵的这种存在姿态,解说出其中自由的含义。她认为:存在是一种人的自由的形式,意味着人具有不断自我实现的可能。在这种自由形式中,人是一种潜在的自发性,人以行动实现植根于自发性中的自由。只有这样,人才有现实性。其中最重要的,是“极限境遇”——如哲学中的“死亡”、“偶然”、“罪孽”和“命运”,还有文学中的荒诞、绝望、莫名的灾变、无以逃避的自由、两难选择、强迫遗忘、无法承担之轻等等——把人带至“纯思想”所不能抽象论述的,极为个体性的人生经验,来领会和感知自由的真实。这些极限境遇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们标志着自由的范围,它们创造了人的行动可能。(转引自徐贲《以骄傲的反抗积极生活:阿伦特和存在主义》http://www.cnphenomenology.com/0608204.htm

  也有见过死亡的——我们就会这样说了:他已死过一次了!

    最近,我认为自己见到了这样一位面对死亡而生的典范。她就是山东女诗人寒烟,她以存在的姿态,对立出世界的荒谬、痛苦和破碎;反过来将这分裂、冷漠和乱糟糟的世界吸纳成为文学中的极限境遇,通过本然、真实的声音,来传达她个人化的生存;从中拓展出自己自由的范围,创造了人的行动的可能。王小鲁在《我们是吃什么长大的——谈济南两个女诗人》(http://www.unicornblog.cn/user1/wangxiaolu/index.html)一文中刻画了寒烟独立、自由的形象,很有力量:

  世界越荒谬、痛苦,我的存在感越强。

    没有死亡,生命何能淬发璀璨的光芒?没有死亡本能的表象,自由何来历险的边疆?读《死亡》读到这里,才开始理解死亡的意义在于“向死而生”,才发现“向死而生”拥有更新更丰富的内涵,那就是:在拷问现实、批判社会中,获得人的更本然的存在,从而获得更自发的自由。

    到此,回看汉阳古寺中的那一张青石板,它显得太古老,也太仄小了,已经是承载不下《死亡》,更遑论死亡在今天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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