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名字，太多怪事

翻译名字，太多怪事

迈克

       今年香港国际电影节放映三部韩国导演金基德的新作，其中有一部译作《春夏秋冬》。原名《春夏秋冬…春》，平白删掉后面那一季，当然不能算离题万丈，但彻彻底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单春争及双春景，天生挂单或意外伤春倒还罢了，好人好姐怎么脱下裤子动这种手术？

       春光璨漫，男主角是个无邪的幼童，人之初流露的却是性本恶，师父用以身试法的方式作教育入门，别的成绩不知道有没有，却肯定埋下了犯罪感的种子；夏日炎炎，黄毛小子长成血气方刚的少年，贺尔蒙轻而易举击败清心寡欲的教诲，师父没有和自然之母角力，放他出去追求情和欲；秋风乍起，回头的浪子每一个毛孔都冒著戾气，他的劣根性在红尘原形毕露，自私与占有欲诉诸暴力，师父罚他伏地刻经，一笔一划勾勒出忏悔的心电图；冬雪茫茫，还清孽债的中年真正进入精神境界，他学会呼吸前辈的空气，把师父已经消逝的肉身供奉在自己的躯壳里。最寒冷的一刻过去了，春天还会远么？周而复始的季节可不管人间的喜怒哀乐，依时依候，枝头的花又开了。

       人家拜的是欢喜佛，金导演这里参的大概可以美其名曰容易禅，以画出肠的公仔解释凡人悟道的历程，著重的恰恰是看尽四季风景后的返璞归真。片名底下那一个钟摆似的春，没有了怎么可以？译片名的一位真像无情的阉割专家，手术刀一挥，香火无以为继。反而牺牲另外的三季，译《春去春来》，可能更得原名神髓。

       说起这届电影节的译名，真教人啼笑皆非──当然是客气的说法。我不是不知道「翻译」在香港电影圈的意义有多特殊，片商为了营利，牛头不搭马嘴的情形层出不穷，许多时候单看移植到方块字土地的片名，抓破头皮也没有办法把它们还原。在商言商，如果改个醒目的名字可以一本万利，除了原主人谁都不便喊打喊杀──不过就算是导演，货物经已出门，恐怕也是喊都无谓。然而电影节说到底是「小圈子活动」，自由度大得多，要求译名尽可能忠于原著，应该不算过份罢？

       最令人不舒服的是与热门商业电影攀关系那些：《三重特务》（Triple Agent）多么引人遐思，终极之余狗尾续貂译作《花都无间》，不但格调在***九楼搭上直通地窖的电梯，全院座位被以为有热闹看的无辜观众割破，也不能出声把人拉上差馆。《一帆风顺》或者《一路顺风》（Bon Voyage）有纹风不动的讽刺意味，幽了戏里趁火打劫陞官发财的机会主义者一默，译作莫名其妙的《乱世情花》，扯佳人衫尾的情天已经泥菩萨过江，实在没有能力超渡企图搭顺风车的不速之客。而明明是《沉默的海》（Sea of Silence），无端端发猪瘟改生肖，变成懒音的麦氏家族成员《猪女勿兜》，由大自然误堕动物园，更教人为它不值。

       时常出现捉错用神的佻皮活泼，其中的表表者非《月事期待，越是禁制》（Purity）莫属：大概连黄耀明自己，也不会觉得十年前唱过的一句歌词被抽出来改头换面，是值得引以为荣的「致敬」。《我的名字，太多怪事》（Silvia Prieto）像是一支灵签──好唔灵丑灵，同一位导演的《神奇手套》（The Magic Gloves）掉在维多利亚港成了《春光不再的时代》。《安娜和其他人》（Ana and the Others）饱受性别歧视，被逼《众里寻他》。人家明明《深呼吸》（Deep Breath），偏偏要他《青春不消叹》。辛辛苦苦的《重建》（Reconstruction），老实不客气批了《如堕爱情雾中》。《生命就是生命》（Life is Life）不知道是被狗仔队逼入穷巷还是认为版权费可观，一不做二不休DIY《我写我偷情》。《生命之吻》（Kiss of Life）嘴唇印在错误的位置，分到周身不聚财的《身外情》……

       要我选花魁，毫无疑问会投《父子MJ真人show》一票，不但考起普通字母常识，教英文不灵光的人枉然摸错隔篱的唱片骑师和单身日记，装cute卖俏的指数也远远抛离同类。纪录片里父子兵齐齐被控狎童，翻译者在他们胸前绣上的大字，原来是Michael Jackson的缩写！且不论拉著尚未定罪的天王认亲认戚是否会惹上诽谤官司，同时不计较取个中英夹杂的片名在推广上是否明智化算，那种趁墟看马戏的调调，也完全与原名《捕捉费文斯一家》（Capturing the Friedmans）大相迳庭。

       听闻电影节今年有所谓代言人，可惜没有请苏菲亚哥普拉出任，这些译名，分明争相示范由她大小姐带红的lost in translation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