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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的去魅之笔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5-02-20 11:10:36 / 个人分类:读书评书

 近十年来,人们普遍承认,西南联大,是中国现代教育史上的一个奇迹。很多人写了关于西南联大的回忆文章,读这些文字,常让我神往;谢泳先生更在这方面作了很多有价值的研究,加深了我们对这所学校的理解。总之,我对联大的印象是很好的。

 前不久通读《吴宓日记》,发现这位道德主义者对联大的教授和学生其实颇有非议。吴宓的日记固然有他的偏见,但也让我了解到联大另一面,随便举几例。

 1938年联大在长沙初建,吴宓和众教授居于衡山的天南精舍。他在十月五日的日记中写道:

 “自麟(按即贺麟)去后,天南精舍中,无可与谈理想志业之人。诸君虽多博学之士,然皆阅世甚深,结果皆为聪明之自私,但图个人安居静适,不问身外之事。日日看报,亦多重视身家利害。于是每日群出游览,终朝在外不归。午饭后则又酣眠达夕。晚饭前后或又外出。游居所谈,无非琐事俗情。皆不免于顾亭林‘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之讥。

 汤用彤君对友,于私情上甚为关切。然其世故最深,故亦最得人心。被举为教授会主席,现任哲学系主席,兼研究院主任,继胡适也。其治事处世,纯依庄老。清静无为。以不使一人不悦为原则,而是非利害不问焉。其御众,不为褒贬赏罚,而绝对模糊,绝对平等。不使人知其有斯须亲疏厚薄之差,贤愚善恶之别焉。然其议论及语调,则恒为鄙夷与冷酷(cynical)。每作轻蔑之唾弃声口,使人闻之心恶。回念清华、哈佛同室之彤,能不痛心!彤最私宠者为容肇祖。容之粗率幼稚,无学无识,使人惊异。且终日动转喧哗,不能安坐。徒以能为胡适所赏拔,故得厕任副教授。呜呼,今之联大,亦所谓羞朝廷而轻当世之士者矣!若夫沈有鼎虽聪明,且甚用功,然其为人极可鄙。毫无情感,不讲礼貌。衣污且破,服装如工人。饭时则急食抢菜,丑态毕宣。置父与妻于不顾,而惟事积钱。银行所储而外,小箱中存七八百元。一文不肯动用,而惟恐遗失。又或深夜扃户启箱,将银币一再清数,排列展览以为乐。”

1943年又对联大师生的“不务正业”深表不满,说他们“莫不以服役美国空军及战地服务团等机关,惟多得金钱之为务。系中所有教员、学生踊跃仿效。宓之强留此间,虱彼群中,一傅众咻,为力亦仅。而清华及联大固‘世犹视此硕果尊’者也。岂不哀哉!”“宓痛感联大外文系成为战地服务团之附庸。……忙于编印WASC英文日刊;又兼留美预备班教员,得薪俸极多。而在联大授课草草,课卷不阅,学生不获接见,系务完全废弛。即连日评阅新生考卷,亦仅轮流到场,匆匆即去。”
1944年一月九日 又有如下文字:“宓阅《扫荡报》副刊,联大某生撰文,[联大女生]多与美兵狎近,每次价美金二十元,名曰‘国际路线’。因之,外语系中学生亦骤增多云云。是外语系乃妓女养成所矣。何中国青年之粗犷卑劣一至于此!”
 他和陈福田关系不好,而陈又为梅贻琦校长所信任,他因此认为梅不是一个合格的校长。他对闻一多把刘文典从联大中文系赶走,也颇为不满。

 读这些记述,令人感慨。我们神话美化历史,往往是不自觉的。中国知识分子其实在任何时期任何地方都有差不多类似的表现。知识分子也是人,是人就有毛病缺点,包括吴宓先生本人,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要紧的是,我们了解到这些不无偏见的琐屑史迹,千万不要像现在有些青年才俊一样,以此作为否定前贤的证据,一棍子把人打死。

 20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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