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宓的真性情

6：00至味芳园，途有小童，冲道，叱责之。童奔暗阜，以小石投华山西路之水塘，于是泥水溅污宓之新蓝布长衫。（1944年三月二十四日）——单按：此情景最宜由丰子恺先生写入他的漫画，意味无穷。

9：30邵宅为淑（单按：即吴宓女儿学淑，时在联大读书，吴宓还得照顾其饮食起居）求饭菜，坐楼下读书以待。Magali来嬉扰，宓止之。Magali 竟曰：“若如此，再不许你在我们家中吃饭。”宓强为正色答曰：“你不能管。爸爸妈妈要请我来吃。” 然窃怪未满四龄小儿女出言若此，亦可见今之人较昔早慧而更薄情也！及午，侣、懿呼饭，Magali则极为张罗欢迎。黠哉！（四月十二日）——单按：整个一严肃的老孩子。

小吃午餐（$55）。对街鼎和酱园东邻主人某，不许卖柴苗女之驮马停立于其门前，初驱，未应，某遽持大棍痛击马。宓乃遥呼云，“汝可击人，但不可击马。马听命于人，马实无辜。”其人大怒，至小吃店詈宓，云“我做事，从不许人干涉。……我知汝乃有地位之大学教授，否则将有以伤汝。”众人群集，从旁劝解，其人怒悻悻而去。其人高大肥皙，身佩口口机关徽章，盖地方恶霸之徒。夫宓以文弱书生，欲行游侠之事，实属不智，受辱宜哉。

（七月三十一日）

 饭后偕乐出，海潮巷上口，二土车，上坡，已至顶，前车黄马（极壮美）力竭，路滑，跪倒，方挣扎间，宓急至车后，推车使前，且呼众同我出力。伫观者十余人，无一应者。宓于是知中国人之劣下，不及西洋人远甚也。……已而马倒卧于地，辕压马身，马侧卧，头枕地，目闭。众呼“解开”。宓不忍睹，趋去。乐言，佛教凡遇畜生受害，则心中为之祈祷，愿其早得正法，而出三途。宓按此意极善，比如更加保护动物之实际行事，如西人者，为之愈也。（八月十二日）

吴先生对马尤有感情，日记中多次有类似记叙，令人不由想起尼采那个著名的举动。至情至性之人，方能有此感觉与冲动也。凡有正常之感觉者，读此能不潸然！

                                                                                           2001，3，13  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