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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月在天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1-07 02:09:36 / 个人分类:被抢上山当土匪的女人

桂子上山后的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房外传来大姑的叫喊声。八姑,起床,练功。八姑哪敢怠慢,匆忙下床开门,跟大姑一道走到门前小坪里。

你先看我怎么个练功法。

大姑一运气,原地一跳,然后侧身向圆石柱踢去。瞧那劲儿,八姑以为石柱子早已被蹬倒在地了,没想到大姑双脚一碰上石柱,便在石柱上走动起来。神了!七哥的旱地拔葱、倒悬在房梁上的功夫,八姑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哪知大姑的功夫更玄,竟能在石柱的侧面行走如飞。没等八姑喘过气来,大姑在石柱上越走越快,渐渐地看不清她的身影,只听见呼呼地围着石柱生出一圈又一圈的冷风,叫人根本近身不得。八姑呆呆呆地看,心中大喊了得。亏她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功夫还这么了得。

过了一会,大姑总算停下来了。她面不改色,大气不出,原地立住。看清了吗?看清了。你先练好这一功夫。我练不好。慢慢来,功到自然成。大姑一脚蹬去,石柱倒地。她跳上去,站在石柱上,说,你先练在这石柱上面跑步吧,练到不落地,别人看不到你脚步起落。然后,你再练身子慢慢踩在圆柱的侧面行走,直至身子可以侧面走步不掉落了,再练圈在石柱上走动。大姑一边说,一边示范。八姑不敢不答应,只得点头。

大姑并不就此打住,从怀里掏出一支左轮手抢,在手中来回把玩晃动,告诉八姑,你还要练枪法。看见前面那棵老柏树了吗么?看见了。 树杆上有什么?看不清。 近前去看。 八姑只得走近老柏树,在树杆上发现了一个横穿树杆的小洞。 这小洞是怎么来的呢?老柏树足足有四尺来围,一定长了好几十年了。 这么粗的一棵老柏树,树杆上怎么会横穿一个小洞呢?八姑自然感到纳闷。

正当八姑纳闷,大姑发话了,用片树叶子将小洞盖住。 八姑便摘了一片麻叶,贴在那小洞上。 不容八姑再留神,叭,大姑手一扬,枪声响了。 八姑再去看那麻叶,被击了一个洞。麻叶上的小洞,正好与树杆上的洞连在一起,不偏不歪,不差分毫。

真的是神出鬼没!八姑说。

神?三十多年,哪天都要枪打小洞,能打不中吗?

啊,八姑惊得说不出话。

以后,这支左轮就是你的了。你除了练石柱行走,还要天天练枪法,要练到枪枪穿眼。

这多难呀,只怕比在石柱上行走还要难呢。八姑想。

自此之后,八姑每日里便按照大姑的安排,在天台山度日。开始,八姑实在大不习惯,尤其是在石柱上练行走对着才能柏树上的小洞练瞄枪眼,哪里吃得消?石柱如泼了油,圆滑无比,在上面行走。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跌一跤。瞄枪眼则更难,百步之外,那老柏树上的枪眼别说去瞄,看都很难看清呢。一只小左轮,本来不算太重,举在手上久了竟然如坠千斤,手腕手臂酸痛难耐。一个早晨练下来,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住。 过了十来天,才渐渐地习惯了。每日里,早上练功,上午随大姑一道上山采药,下午写字,晚上睡觉。周而复始,天天轮回。过得久了,觉得白天还算好过,只有晚上太难熬了。

这是实话。 早上练功,那是分不得神、散不得心的,尽管辛苦吃力,精神一集中,一晃就是一个早晨过去了。 上午上山采药,山间水边,处处是景致,令人心旷神怡,加之大姑识得百草,将那七叶一支花、九里光、两面针、土黄连之类的神态、生长环境、药用效果告诉她,好像领她进入了一个迷宫,应接不暇,时光自然容易流逝。下午,大姑并不管她,由她拿着毛笔,写写画画,也是容易度过的。后来,八姑便将每日大姑教的如何采药识药,分门别类,一一记在纸上,又练了字又记了大姑传授的知识,更有了几分乐趣。 到了晚上。八姑才真正的感到时间难熬。

山区的夜,特长。太阳从西边一落,黑夜便降临了。黑夜一到,那松涛便起。一时间,波涌浪翻,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小小房屋掀翻似的。这种时刻,八姑躺在床上,只身而卧,那愁情哀思,岂有不汇集心头之理?何况八姑从小与梅先生生活在一起,沾上许多失意文人之气,心头更多的是春思夏怨秋愁冬悲,一旦因事因物撩起思绪,自然是难以熬煎的。

让八姑想得最多的是七哥。一上床,七哥于朦胧的淡色光环里展览的那个真实而又健壮得无处不暴绽着刺激与挑逗的男人的形象,便浮上脑际。她想驱散开那男人,却怎么也赶不开。这时,她便骂自己,一个女人,怎么这样下贱?背地里去想一个男人,羞死人呢。脸上也火烧似的不好受。于是,便去逗躺在床边的四眼玩。四眼也好像有了心事,头伏在地上,做它的冥思苦想状去了。八姑好气,骂一声死四眼,硬逼着自己入睡。实在不行时,便去读辛弃疾读岳飞,逼着自己从那春思夏怨秋愁冬悲中解脱出来。

睡觉了也不安宁,常常梦见被七哥背着,将头伏在七哥肩头上,听他空通空通的心跳,闻他撩人心痒的男人的气味,感受胸部紧紧挨在那汉子背脊上来回摩挲的滋味,于是便生病似地呻吟,七哥七哥,我好恨你。恨着恨着,便醒过来,脸又火辣辣地烧心又空通空通地跳,又骂一回自己不要脸。

但是,却更难以睡下去了。

大约是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吃了晚饭,八姑正准备进自己的房里去,大姑喊住了她。去,将石柱扶起来。从那天大姑将石柱跌倒在地以来,石柱一直躺在地上,让八姑练习行走,再没立起过。今日里要将它扶起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八姑一边扶石柱一边想。那石柱生根似的,八姑憋足了劲,也不能移动半分。走开,大姑喝叫一声,走近石柱,双手拦腰掐住石柱,轻轻提起,立在小坪之上。这功夫,也让八姑暗暗称奇。

大姑从伙房里找来些油光透亮的松膏,堆放在石柱上端,点燃了火。松膏越烧越旺,在石柱上腾起熊熊大火,俨像一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半边天空。

火炬点燃之后,过了一袋烟的功夫,谷地里便回荡起一阵吆喝声,此起彼落,在山峦之间传递:

 

啊火火——

啊火火——

 

大姑佇立在火炬之前,一脸的严肃。八姑在她身边站着,心怦怦地跳过不停。她有一种预感,今晚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而且,这事一定与自己有关。她想问问大姑,大姑依旧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严肃,手托青蛇,面对火炬,目不斜视,八姑自然不敢发问了。四眼汪汪地吠叫,蹦过跳动过去围住八姑,表示恭贺似地打闹,八姑踢了它一脚,让它到一边去呆着。

不一会,山道上急匆匆上来了十来个人,见了这架式,也不敢吭声,只是围着石柱站着。

七哥也站在中间。这是八姑上山之后第一次看到他,便拿眼去看他。七哥也向她投过来眼光,但是,与八姑的目光一碰就收回去了,作古正经地站在那儿,不再向八姑看。八姑好伤心,怎么像陌路人呢?

老七,备案。大姑发话了。

是,备案。七哥从屋里搬出一张桌子,摆上十来个碗,然后抱出酒坛,将大碗一一斟满。末了,捉来一只大叫鸡公,递给大姑。大姑接过叫鸡公,左手抓住鸡公高高擎起,右手一拍鸡翅膀,那鸡公喔地一声长鸣,大姑叫道,一敬天。大姑又拍了一下鸡公,鸡再长鸣,大姑又叫一声,二敬地。又拍,鸡又长鸣,大姑便叫三敬天台山神,敬天敬地敬山神之后,不等八姑留神,大姑以手代刀,轻轻地在鸡公头上这么一下,那鸡头早已咕噜噜落地。没了头的鸡公,血从脖子里喷射而出。大姑也不着慌,将喷射出来的鸡血一一注入盛了酒的大碗。那血起始浮于酒水之上,渐渐地渗透开去。明亮的火光之下,只见那酒中之血,开始如花,一滴便是一朵,而后那花由小变大,挤在一起,把酒全染成了红色。红酒映火,光亮闪动。围住桌子的人,谁也不出声。红光映在脸上,遮去了平日模样,愈发地变得朦胧了。

朦胧中,大姑率先端起一碗酒。接着,她告诉八姑,你该端了。八姑有点惶惑不安,不敢造次。见周围的的人都用眼光盯住自己,知道确实是在等自己端酒碗,便也学大姑的样子,双手端起了面前的一碗。然后,桌旁所有的汉子,各自都将自己面前的酒碗端了起来。

见众人酒碗在手,大姑便领头高叫了一声日月在天,众人跟随着也高喊日月在天。那喊声,有如嚎叫,虽则不美,却句句掷地作金石声——

 

日月在天

忠义在地

天地面前喝碗酒

永世不悔

 

喊罢,大姑领头,仰脖子一口将碗中之酒倒入口中。各自将酒喝了,都将碗底亮出,意思是不留半点私心。八姑开始有点迟缓。与父亲开过酒店,对一碗酒,八姑哪有害怕之理?她是不习惯于这种场面,心想,这碗酒一喝下肚,该是什么结果?容不得她多想,十余个人喝罢酒,均将酒碗底亮出,齐崭崭十余只大碗,逼得你不喝也得喝。八姑吸口气,也仰脖子喝下,亮出碗底。众人见了,才纷纷放下碗来。

这时,大姑咳了一声,说,从今以后,你便是天台山八姑了。各位兄弟听着,帮有帮规,会有会法,往后,不可怠慢八姑,不可败坏天台山规矩。八姑说的,就是我说的,不可有违。众人一听,双手抱拳,由七哥领头,震天动地一声喊——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八姑哪见过这等场面?在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中,呆呆地不知所措。没等她缓过神来,大姑已经离去了。众位兄弟便围了过来,这个说这,那个说那。这个说,八姑,明日去我那里,为你备有几盅酒一腿野猪肉;那个说,八姑别听他狗日的,去我那里,有麂子肉呢。八姑上山一月有余,成天与大姑在一起,没与任何人打过交道,不知怎么应付这些人。她一眼发现七哥,便求救似地说,七哥,你说怎么办?七哥笑笑,谁心诚,去吃谁的。众人听了,连喊要得,七哥好主意。众人说说笑笑,骂骂咧咧,相继下山去了。八姑拖住七哥,说,七哥,谁个心诚谁个心不诚,,我怎么知道?七哥说,明天就知道了, 说完也要走。八姑不放,说,这么久,你也不来看看我,心真狠。七哥依旧笑笑,说,大姑调口子,哪敢来打扰呀?调口子?什么调口子?嘻,按天台山的规矩考你,看你能不能当八姑。没考过呀。没考过?没考过,今晚能为你开天堂?七哥笑笑笑,与众位兄弟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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