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乱意冷（被抢上山当土匪的女人之八）

 

 

(原创)：心乱意冷（被抢上山当土匪的女人之八）

 

周宜地

 

 

 

 

八姑似乎有点明白，却又有点糊涂。想想这两个多月以来的练功、采药、写字，难道是大姑在考自己吗？当众宣布自己是八姑，喝血酒，难道是开天堂为自己正名？这么说，从今以后，对天台山的人可以随意指使了么？

好叫人费解。

没等八姑理出个头绪来，大姑已在厅堂里唤她了。八姑赶忙跑了去，在大姑身边站着，问大姑有什么事。大姑坐在椅子上，叫她也坐，只是用眼去打量八姑。厅堂里灯火通明，将大姑满头银丝照得一根根可数。八姑去看她时，那双鹰隼似的双眼虽然依旧锐利，却似乎多了几分慈祥与和善。八姑想，原来她并不尽是煞气呢。只是那条青蛇，依旧吞吐着蛇信子，给人以恐怖。

大姑一边摆弄青蛇，一边发话，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楚。

老八，你听着，记在心里。天台山上下二三十里，七八百口子，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路杆子，又按各自属相，各有称谓。所以，也叫鼠路牛路虎路等等。今晚来的，便是各路掌班。掌班之上，便是七哥了。那些放眼线、吃横把、踩盘子、绑票之类的具体事，概由七哥去分派，只是财喜回到天台山之后，才请我去，由我先点用，然后再分发给各路杆子。我的事，一是治伤治病，二是开票发送，三是召集开天堂议大事。好汉只怕病来磨。何况是打打杀杀的，难免没个伤痛。这治伤治病，乃是制服各路杆子的绝招。开票发送也十分重要。各路人马出去，放眼线，踩盘子，弄清了肉票值几个钱，便回来向我告知，我估摸着能开多少价，便写上“速送光洋多少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送至何地，钱到货还”，落下“天台山大姑”五个字， 就算是开了票。碰上不服狠的，不肯送钱送物，便要催票，那不用我管了，各路有各路的催法，割只耳朵剁只手指送去，对方便知道是催票的来了，三日之内钱未送到，肉标就会被撕掉。第二桩大事，大都是七哥拿不准的事，上山来告诉我，由我点火为号，召集各路掌班上山开天堂定夺。这七八百号人，是我三十多年来苦心经营网罗而来的，有老有少有强有弱，也还听话。想我当初只身一人上山，到如今自成一块地盘，好生艰难。如今年过七十，将不久于人世，才设计将你赚上山来。从今以后，往外打旗号，便是“天台山八姑”了。你先学着干，我在一旁指点。等我撒手西去，你能独掌局面，我也就放心了。你须记住，治病治伤的方子，千万不可泄露，药要自采自制，不得让旁人看见，否则，你就毁了自己。识文断字，也不可传于他人，传于他人，你也会毁了自己。开天堂议事，不可太滥，太滥则乱，乱则无信，无信何人会听从于你？没人听你的，不也毁了自己？还有一条，最为重要，就是要收回凡心，切戒色欲。一个女人，若在这一条上乱了心性，万事皆做不成了。那帮汉子，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一上了他们的手，你便一钱不值，只能听从于他胡作非为了。你与男人生活了两三年，不能做男女之间的事，仍然心性不乱，也算是不错了。我看中你的，就是你这品性。从今以后，你切记更应谨慎，不可造次，坏了我的大事。好在我在天台山三十多年，已经立了规矩，那帮男人心中怎么想不知道，明里还是不敢胡来的。只要你自己守身有志，便可无事。不可乱了心性，切记切记。若要乱了心性，生出事来，那千年屋里的六姑，便是榜样。

这一席话，把八姑说得脑袋嗡嗡直叫，几乎要昏了。天台山十二路杆子，七八百号口子交给自己且别多想，那三桩大事，也可日后慢慢熟练，可有两件事不能不让八姑想，不能不怕。听大姑的口气，自己上山，全是她设计安排的，那么，来福坏了身子莫不也是大姑安排下面的人干的？自己两年多没有男女之事，那么也是她派人坏了来福身子之后有意观察两年多知道的？七哥下山守灵柩、装哭丧声、背人上山，那么也一应是她所安排的？如此用心，与水泊梁山吴用设计赚卢俊义不是如出一辙？若是如此，那么眼前这个老道姑确实是老谋深算，心黑手毒，太厉害了。与她在一起，弄不好便会成了千年屋里的干尸，太可怕了。

最可怕的，还是她说的收起凡心，切戒色欲。“你与男人生活两年，不能行男女之事，仍然心性不乱，也算不错了。”说得轻巧，那两年多的时间是好过的么？哪一夜不是心乱意冷，一夕三秋？那春思夏怨秋愁冬悲，难道没来由么？在灵棚里看见七哥那个真实而又矫健得无处不暴绽着活力、刺激和挑逗的男人形象，你知道八姑心里是何等想法吗？那夜七哥背她回家，八姑多想投入他的怀抱认真做一回女人哟。就是上山来这一个多月，八姑哪夜不在想七哥？哪夜睡过一个好觉？这一切，能戒得了吗？

离开厅堂，八姑头重脚轻，如云里雾里一般 ，全然不知是怎么上的床。上了床，头如紧箍咒咒住，又昏又沉，不能入睡。待等入睡，一个女子便上前来招呼自己，来呀，来呀，你干嘛睡在这里？你的屋在那里呢。八姑便随她走到了悬崖边。那女人指着一具棺木，说，快去，快去，那是千年屋。

八姑一惊，才知道是梦。这梦，好骇人！八姑不由得哇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已是一身冷汗。

四眼汪汪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那边厢房里，大姑咳嗽了一声，好冷浸好威严好恐怖。

这觉是睡不成了，八姑在床上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