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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寒蝉凄切(被抢上山当土匪的女人之十二)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1-16 01:02:38

 

(原创):寒蝉凄切(被抢上山当土匪的女人之十二)

 

周宜地

 

 

八姑好不容易在天台山上度过了秋,入了冬,到了壬午年腊月。一年快要过去了。

穷人要过年,富人要过年,土匪呢?过不过年?自然也要过年。腊月,是出山踩盘子、绑肉票、吃横把、掏窑子最频繁的时候,土匪们的收割季节。

这是大姑告诉她的,要她准备开票。八姑对踩盘子、绑肉票似懂非懂,无非是了解情况,抓一个人质,要被抓的人家送多少钱财货物来赎人。吃横把、掏窑子,大姑说,就是拦路设卡、抄家。上山半年多了,这一回真的参与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正巧,天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白。

八姑开出的第一张肉票,笔头子就下得格外狠。为什么?她自己说不清,狼毫一挥,便开出去了。是七哥亲自上山来取的票。他先去了大姑那里,大姑让他找八姑,开完了再给她看看就是了。七哥便来找八姑。

上山之后,八姑发现七哥有意无意在回避自己。八姑对他的一片热心,好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平时与大姑在一起,没法子去找七哥。有事见了面,七哥总是不冷不热,连那一双曾经给了八姑雷鸣电闪的眼睛,也不敢正视八姑。八姑冷透了的胸膛里,自然又有了无穷无尽的怨愤。此刻,七哥进了自己的房,怨愤哪能不喷发?她坐在火盆边,烤着火。盆里的木炭不时地溅着火星子,叭叭作响。尽管窗外是呼呼的大风,白皑皑漫无边际地雪飘,房子里却极暖和。八姑。八姑听见一声喊,知道是他来了,也不抬头,仍然伸手在炭火上烤着。倒是四眼认出是谁来了,蹿近去表示亲热。八姑喝斥了一声,四眼,一边去!你那门子亲热?贱货!四眼蛮听话,在火盆边躺下,不再做亲热状。

七哥自然明白,却依然满脸带笑。八姑,踩盘子的回来了,大姑让你开票呢。

我可是第一回开票,别坏了我的手气,说清楚点!

七哥告诉她,是个开商行的,有衣店、米店、杂货店好几百亩水田,山林子也多的是,富得流油。我知道,你是开张宏发,吩咐兄弟们特意踩了个富窝子。肉票呢,是他的独生儿子,不由他不肯放血!

八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样像杜家?

七哥也没告诉她是何地何人家,仿佛与八姑猜测毫无关系一样,只是说如何踩盘子如何绑票。

八姑见他说得无事一样,心想,大概不是杜家吧,要是杜家,七哥在那里将自己赚来,怎么能不动声色不露一丝儿风?

如何开法?

八姑圣手,用得着我说么?

用不着你说?八姑又来了气。如何写法,当然用不着你说,那款式,大姑早就交代得一清二楚。八姑问这话,无非是想与你多说上几句。没想到你狐狸子见了钩上的猪肉,不肯咬。八姑瞄了他一眼,也不让他坐,哼了一声,取过笔来,浓浓地蘸上墨水,信手写下“光洋八百、白米三十担、布二十匹、猪肉四百斤”,然后,问,在何地何时交割?腊月二十四,在枫树坳,回来正好过小年,兄弟们也好热闹热闹。八姑不再问话,写好之后,在末尾处落下“天台山八姑”几个大字,然后将笔扔下。

天台山八姑!

哈哈,从此以后,便是风高月黑杀人越货的土匪头了?八姑拿过自己亲笔书写的肉票,两眶热泪早已迷花了双眼。

八姑好书法,一个个字好像雕出来似的。七哥接过肉票,略带几分讨好口气。

八姑一挥手,心中恨恨的早已骂开了人,你不识一字,知道个屁!还是去请教对门房里的那个老女人吧!

七哥走了。八姑又拿来起笔,仔细观赏。一股辛酸往上冲,热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掉下来。爹爹教的字,湖州名笔,想不到就这么派上了用场。

时间一晃,便到了腊月十四日。那天,正好天放晴,太阳将白皑皑的天台山照得银光闪烁,耀人眼目。吃罢午饭之后,七哥匆匆上了山,说货回来了,请大姑、八姑下山验收货。大姑说,这种事,以后全由八姑去办,她乐得清闲。说这些话的时候,大姑已经出了房门,是站在厅堂里说的,其实就是说给八姑听的。八姑平素里不敢擅自行动,怕大姑生疑,每日除了练功采药,便躲藏在房里,或睡觉,或写字,或与四眼逗耍子。其实,早已闷得慌,只想出门下山走走了。听大姑一说,便出了房门,也走到厅堂。大姑那条黑蛇,早已藏入一床棉被里冬眠。手臂上没有蛇缠着,人也显得可亲许多。八姑便问,大姑,你点什么?大姑笑笑,说,我老了,无所谓了。你去看看,拣合适的挑几样,自己用吧。八姑便跟七哥下了山。

离开了大姑,八姑心情似乎好得多。四眼身前身后蹿,不时地将雪花踢得扬起好高,溅到七哥八姑身上。八姑说,死四眼,就你欢。七哥说,整天守着那么一座小屋,闷的。八姑一听,气又来了,说,狗闷,人呢?七哥不敢接声,只是笑笑。八姑更来气,站住不动了。你怎么不走了?八姑?走不动了,腿打颤。那就歇歇吧。不,我要你背我。七哥依旧笑笑,向山下打了一个唿哨,不一会,申猴子气喘喘地跑了上来。

七哥,你唤我?

八姑走不动了,你背背她吧。申猴子一惊,去望八姑。

八姑也一惊,却将恼怒怨愤一起咽入肚里,故做笑态,说,来,申猴子,背我一段。

申猴子只得蹲下,让八姑上肩。

八姑去看七哥时,七哥正在笑。八姑气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伏在申猴子肩上,一路下山而去。

申猴子背起八姑时,八姑感觉出那只只有四只手指的左手有点异样,用的劲比右手要大得多。八姑似乎又看到了血在流,听见了四眼嚼手指的咔嚓声。她问申猴子,那手过了几天才好了的?三四天吧,八姑的药灵。不碍事吧?碍什么事?七哥听见了,接过话去,碍事?十个指头玩抢弄棒,九个指头还是一样玩?这次票,不是绑得比十个指头的人还利索么?八姑见他插言,气来了,没碍事,你也砍一颗试试。七哥还是笑笑,只要八姑要,砍就砍。八姑一扭身,从申猴子背上下了地,你砍你砍,逼向七哥。七哥向后退,笑着说,有了申猴子老弟的指头一颗,第二颗也就不珍贵了,砍了不白砍?八姑连声说,你砍你砍,话没落音,人已向山下飞跑而去了。

八姑怎么了?申猴子不解。

货物堆在伍嫂的小店里,围住观看的人正在叽叽喳喳。见八姑来了,便让开路。八姑见桌子上堆放着银光闪闪的光洋,地上是装有白米、猪肉、盐巴的箩筐,还有一匹匹青洋布、白粗布,心里陡地一想,这一家,这回可真是出了大血了。那是自己笔头子造的孽。七哥也挤上来,说,八姑,你仔细瞧瞧,哪样喜欢就拿哪样,兄弟们好分呢。八姑近前去抓一把米看看,又拿两块光洋敲了敲,突然,她一眼发现堆光洋的箩筐里有一本书,一本手抄本《宋人词选》!

她不敢相信。扔掉光洋,揉了揉眼。没有错,确实是一本手抄本《宋人词选》。天啦,这是怎么回事?

《宋人词选》,爹爹,莫非是你冥冥之中将它送来了?

桂儿,来,爹爹教你念这一首,柳永的名篇《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桂儿还小,不懂,只知道跟着摇头晃脑地念,念到“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时,便问,爹,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么?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诉说心中之事。

那才怪呢,心中有事,找个人说说不就是了,为什么没人说呢?后来,长大了,读多了,方才知道,这是柳永离开汴京,与情人话别写的一首词。再后来,又有了杜家那两年多的寂寞苦闷,更懂得了许多。被七哥撩动芳心,上了天台山之后,对“更与何人说”便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近在咫尺,尚且不可说,何况“多情自古伤离别”,各居一方的有情人?她至今猜测不透的,倒是爹爹为什么对少不更事的女儿教的第一首词,竟然选择了这么一首?莫非,他早已定了女儿是一个情场乖蹇的命?

而今,与她离散了这么久的《宋人词选》居然又到了天台山,能让人不吃惊么?自己开的票里,原本没有这一项的,为什么到了货物之中?再有,《宋人词选》原本在杜家的,怎么会送来天台山?莫非被绑的是杜家的来福?那个做了自己两三年丈夫却没履行几次丈夫职责的不中用的废物?

八姑骤然想起开票之时七哥说的话。开票之时七哥说那家开商行、布店、杂货店,独生子,说的原本就是杜家?她将《宋人词选》拿在手中,翻了一遍。一点不错,就是爹爹手抄的《宋人词选》!《雨霖铃》写在首篇,旁边还有爹爹的批注:耆卿词溶情入景,故淡远;深景入情,故秾丽。稍一转念,八姑去看那盛物的箩,不看便罢,一看便天旋地转了,不能自己。那一只只箩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顺正”二字!

第一次开票、,便放了婆家的血!尽管八姑对杜家并无留念和好感,但终归在那里生活了两三年,心里何能转得过弯来?若是知道开票的是自家失踪的媳妇,不恨死才怪呢。

七哥上前来,说,八姑,你看中了这本破书?别的不要些什么了?

八姑陡地明白了,这中间,七哥做了手脚!她冷笑着说,七哥,你做的好事!七哥依旧笑笑,什么好事?八姑将手中的《宋人词选》扬了扬,你还装什么糊涂?不关我的事。谁的主意?别问了吧,也是为你好,少了一条退路,多了几分前程呗。七哥笑着说。八姑可是听得明明白白了,无非是让杜家的人知道“天台山八姑”是谁,断了归路死心踏地在山上为匪。

这主意谁出的,还不明白吗?

八姑背脊一陣凉,对七哥,心中又多了一重气,你居然守口如瓶,不露一丝风声!

八姑,还相中什么?七哥问。

八姑摇摇头。她去找伍嫂,说头有点晕,想躺一下。伍嫂便安排她进一间房去睡了。

房外,开始分东西了。吵吵嚷嚷的。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八姑把《宋人词选》揣在怀里,睡过去了。

有人说话?

拿来吧。

少不了你的,宝贝!

哼,别算计老娘,不给就出去,有光洋的何止你?

好,给!给!

……

是梦吧?不是梦。是从隔壁房里传过来的声音。八姑醒了。

天已经黑了,房子里极暗。厅堂里,人声嚷嚷,碰!吃了!和了!是在玩纸牌。隔壁呢,隔壁有人在说话, 是在干什么?八姑枕巾边,恰好有一道缝隙,很宽。灯光从隔壁房里透过来,照在八姑床上。她向壁缝处瞄了一眼,原来是鼠头在里面,说话的就是他们。声音很大,丝毫也不顾忌。

给。鼠头拿出一块光洋。

伍嫂接过了,用手弹弹,在耳边听。

是真货!只有你这里,才是假货!鼠头滛笑着,用手抓住伍嫂的奶子。

伍嫂也不在乎,继续听光洋的响声。听得过细了,方把光洋塞进贴身衣袋里。

快点呀,宝贝!

急什么?别上了床又扫老娘的兴!

嘿,这一回,你看我怎么弄你!

鼠头将衣脱得个精光,钻进被窝里,等伍嫂上床。

伍嫂并不焦急,慢慢地解衣宽带。鼠头早就不耐烦了,将伍嫂拖上床,一把扯开她在衣服,露出两个白白嫩嫩的奶子来,鼠头便趴上身去干了起来。

八姑不敢再看下去,忙收回了目光,一颗心早就怦怦地跳过不停。可是,隔壁那气喘嘘嘘之声却是挡不住的,不时地往耳朵里钻。八姑闭上眼睛,想静一下心,眼前却老是闪动着鼠头趴在伍嫂身上的情景,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哭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哭。

她赶忙用被子蒙上头,害怕自己的哭声传到隔壁去。

又过了一些时候,有人在叫隔壁的门,大喊鼠头怎么不快点。鼠头也不回话,只顾自己在那里呼气呼气地用功夫。伍嫂骂道:算了算了,你这窝囊废,没用的东西!别人还等着呢!不一会,鼠头开门出去了,另外有人进了伍嫂的房。

莫非是七哥说的,伍嫂轮流侍候兄弟们?八姑感到好新奇,便又从那壁缝里去看。没想到这么快真的又换了一个。这次,是独眼龙进了伍嫂的房,拿了一块光洋之后,抱着伍嫂就上了床。

这么一连来了四个。八姑不禁生出了无名火,不愿再呆在这里看隔壁戏了,爬起来出门进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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