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２
说起来，秋月还有恩于徐宝。
10岁那年，父母都过世，徐宝跟哥哥一块过日子。徐元那年也才16岁，初中毕业，考上高中。父母一过世，徐元书读不成了，便把入学通知书一把撕了。徐元铁心种田，要送弟读书，图个出息。
徐宝不是读书的料。上课不用心听讲，总想着法子生点事端。坐在徐宝前排的是秋月。秋月家里穷，读书晚。比同班同学要大出三四岁。徐宝见秋月衣服洗得白白净净，便把靠前排一面的桌沿上涂满了墨水。秋月不知道，背往后一靠，白衣服上便有了一杠黑色。先是后排的同学吃吃地笑，怎么也忍不住。前排的同学听见了，便一个个往后看，也跟着笑。老师连喊了几声，也没把笑声止住，便往后排走，终于发现了徐宝的恶作剧。
老师早就想整他一回，他太顽皮，不是打架就是逃学。这一回算是逮住了辫子，罚他站到讲台前面听课，而且一站就是两堂课。放了学还让同学捎信，要徐元来领人。
徐元啥也没说，把徐宝领回家，一顿拳打脚踢算了事。
徐宝哪是打得服的？挨打时咬着牙不哭不闹不喊疼，挨完打，端起碗照样吃饭。吃完饭，乘徐元一不留神便跑出了家。他摘了一片荷叶，包了一团狗粪，从窗口扔进了老师的住房，害得老师好几天都闻得到狗屎臭味。
老师知道是徐宝干的，但是徐宝死也不认帐，拿他没办法。老师心中更恼恨他，不时找他的事，罚他的站。到后来，干脆不让徐宝进教室。这件事不知怎么让县教委的人知道了，说老师这么对待学生不行，便把老师调到了另一个学校。
原来是秋月向县教委写了一封信。她只想让徐宝别胡闹了，好好学习。
徐宝当然不知道，换了老师照样不好好读书，照样时常生点事端。
秋月好伤心，便不再理他。
读完小学，徐宝死活也不肯上学了，徐元只好让他在家一块儿种责任田。那年，徐宝才十三岁。
读书没心思，种田的苦更受不了。徐宝三天两头往镇上跑，混到肚子饿了才回家吃饭。饭当然不会白让他吃。徐元要他先到堂屋里对着神龛跪上点把钟，才准他吃饭。徐宝无所谓，喊跪就跪，跪完了大碗大碗地往肚子里填。
一天放了学，徐宝把秋月堵住了，责问她为啥子要写信。秋月见他恶狠狠的样子，心中发怵，啥也说不出来。徐宝窜上前去，抓住秋月的头发，一边揍一边骂。
这时，恰巧碰上徐元路过，一见徐宝欺侮人，一脚便踢过去，把徐宝踢出两三尺远。徐宝爬起来，跑了。自此后，徐宝便再也不归家了。
徐元也彻底灰了心，心想，随他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秋月也因家里穷，没再继续读书，回到村里种责任田。秋月家离徐元家大约有三四里路远，隔一条河。后来，有人给秋月做媒，说是嫁给徐元。秋月问，就是那个往老师房里扔狗屎的徐宝的哥么？媒人说，是的，不过一母生九崽，九崽九个样，徐元可不比徐宝，是个过日子的人。秋月就答应了，她知道徐元为送弟弟读书把高中入学通知书都给撕了，心中早就很佩服。
1994年冬天，秋月和徐元准备结婚。秋月跟徐元商量，要徐元去把徐宝找回来一块过日子，免得在外面学坏。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徐家的人。徐元已伤了心，不肯去。秋月说：“你一时转不过弯，那我去吧。”秋月便独自去找徐宝。找遍了镇上没见影子，又找到县城里。见到徐宝时，徐宝正在挨揍，被一群人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原来，徐宝与人打台球赌钱，输了50多块还不起，那些人便揍他。秋月弄清了原由，替他还了钱，要他跟她回家。
徐宝几年没见秋月，早已不认得她。秋月把徐元准备结婚，要弟弟回家一起过日子的事说了一遍，又劝慰了一阵，徐宝才勉强跟秋月回到了家。
过了春节，徐宝的心又收不住了，又想镇上和县城的日子。那天，他到哥嫂的新房里，翻出嫂子藏的钱正往兜里塞，被徐元碰上了。徐元好生气，上去就是两个耳光，骂道：“你这个养不熟的狗，偷钱偷到我这里来了！”徐宝虽然还只有18岁，已长得和哥一般高，早已不是当年喊跪就跪的徐宝。一见哥哥动手打人，也不让人，把徐元一掌推倒在地。徐元爬起来，说：“你别走！今天非要了你的命不可！”说完，跑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要砍徐宝。
秋月见状，忙将徐元拦腰抱住，对徐宝大声喊：“还不快跑，找死呀！”
徐宝怀里揣着哥嫂的钱，头都不回，大模大样地走了。
这以后，秋月再没见过徐宝。
一别数年，想不到他竟然找到津渡来了。秋月知道，按徐元的说法，徐宝是养不熟的狗。这么一个人，别说背着徐元又建了家，就是没半点把柄让人拿，秋月也会发怵。
酒足饭饱之后，徐宝打了个饱嗝，伸了伸懒腰，然后向秋月摊牌。他说：“嫂子，明人不做暗事，我手头最近较紧，你给支援一点钱行不行？条件嘛，对你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你背着我哥又建了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恩恩爱爱，我保证不向我哥透露一个字。行不？”
他终于摊牌了。秋月知道，徐宝这明摆着是敲诈勒索。一口一个我哥，他心中有哥？见鬼！但是，他拿住了把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他会把一切告诉徐元，也会告诉丁会林。打掉牙齿咽下肚，秋月只能认命了。如果能这么把事了结，给点钱就给点钱。问题是给了钱能了结吗？
见秋月没答话，徐宝说：“嫂子，不行的话，我就走人了。”说完，他站了起来。
秋月慌了，说：“要多少？”
“不多，不多”，徐宝伸出巴掌，“这个数。”
“五百元。”
“五百元？你打发要饭的？五千！”
五千？秋月想，好狠心哟！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得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