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

老蔡昨天上午走了。

老蔡是我们的前任副处长，退休也有四、五年了。年初时候听说他被查出肺癌，没想到这么快就……唉，生命真是脆弱。

我对老蔡的第一印象不算很好。记得99年初我刚从外地调到学校，人事处的一位老师领着我到财务处报到。正处长去开会了，只见着两位副处长，其中一位是我们现在的正处长，另一位就是老蔡。老蔡一开口就问我多大岁数了，是否已成家等等，嘘寒问暖的样子，当他听我说还未结婚便很惊讶， “还没结婚？这怎么回事？应该成家了，啊，该成家了。”我心里顿时有几分不舒服，心想我是来上班又不是来征婚的，什么叫应该不应该，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有何相干？这领导怎么这腔调呢。

老蔡这个人能说会道，没事就爱跑到各个办公室和大伙开玩笑、闲聊。他喜欢种花种菜，自家门口的那块小园子被他打理得是有模有样；他爱打网球，每天都要拉上一两个同事陪练；炒股就更别提了，还很有研究，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我们不少同事都跟着他买进卖出，有好几次我因为工作的事去找他，都看见他拿着股票机专心地看行情。

这样的领导应该算是属于极容易相处的，不过我和他始终不熟，可能是我对领导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甚至有些老鼠怕猫的味道，尽管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当然，还有一个颇有些可笑的原因：老蔡是老烟枪，吞云吐雾固然潇洒，偏偏我最受不了那股烟味，见到他云雾缭绕，我唯恐避之不及。所以，直到他退休，除了工作，我就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老蔡退休不到一年就出事了。先是传闻他任职期间贪污公款，然后检察院就来不少人，调查、询问、查账，来来回回了很多遍。他老婆哭着找校级领导，希望学校出面帮帮老蔡，可是学校不肯，以不好插手为由，三言两语便打发他老婆走了。后来终于查清楚因为任职期间挪用公款三万元，将钱借给他人炒股。那钱其实是还回来了，他本人收取了一些好处费。事情的来龙去脉究竟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也都是听人说的。只知道老蔡被关了一段时间后被放出来了。

从此，老蔡便一蹶不振，整个人精神都垮了。他几乎足不出户，什么养花种菜，什么网球股票，统统都成了遥远的过去。在他出事以后，没有人去看过他，不管是学校还是处里。有一次，同住在新村的同事碰见了他，他很憔悴，少言寡语，不复当年的健谈，而烟抽得更厉害了。

可能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他毕竟是老党员，又做了多年的处长，没曾想晚节不保。同住的新村几乎都是学校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芝麻绿豆大的事瞬间就世人皆知，他面子上估计是挂不住，觉得丢人现眼了。也或者他终于品尝到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做处长时风风光光，多少人鞍前马后，一朝离去，便人走茶凉，出了事情不仅无人过问，甚至还有投井下石的。想到这些，让他心中怎不生悲凉呢？

曾经有人在老蔡出来后就建议他搬家，不知为什么老蔡不肯。我想，如果老蔡换个环境，就算是肺癌，也不至于走得这么快，他大概是再也承受不起内心的那种煎熬了。

对老蔡，我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