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上海？

周三。是去银行办事的时间。出租车堵在大连路四平路口，放眼望去，一条长长的车龙。自从接手了这份工作，跑银行便是家常便饭的事。来来往往一转眼5年的光景，目睹了许多的变化。单说四平路-吴淞路-外滩这一段吧，因为世博、轨道交通等市政工程，早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学校门口的那段，曾经有水杉和银杏，夏天时满眼郁郁葱葱的绿色，秋天则是银杏灿灿的金黄，现在只剩下一段段围墙，围住一片狼籍。那些树，据说只是被移走，以后还会移植回来，我很怀疑。勾画一幅美丽的蓝图很容易，但逝去的，怎么复制？

不仅是修路。也有许多旧房子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层住宅小区和商务楼，单看外表每一栋楼都气派十足。我有不少朋友就住在那些小区里，他们开玩笑说因为踊跃购房所以对上海房价的上涨也有小小的责任。每一次遇到堵车，我就百无聊赖地望窗外的那些由钢筋水泥建筑，心想站在最高处视野开阔的感觉一定很好吧。干女儿点点就曾骄傲地告诉我她在家里可以看到东方明珠最高的那个球球。她妈妈说除了看东方明珠还看到不少老旧的房子。那些房子，外墙为了市容可能已经粉刷了很多回，好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不停地涂脂抹粉以遮掩岁月的痕迹。那些旧的和新的，不清不楚地纠缠着，谁也别想将对方完全撇开。

我特别佩服上海出租车和公交车的司机。再复杂的路面情况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在F1赛道上。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场面屡屡出现，每每我以为要撞上了，最后都是虚惊一场。我坐得心有余悸，司机们若无其事，哼着小调，等待红灯转绿灯时，还要摇下车窗闲聊两句。在上海开车需要的真不是一般的胆量。

忽然絮絮叨叨地写这些文字，全因为最近刚看了E.B.怀特的随笔《这就是纽约》。“有谁指望孤独或者私密，纽约将赐予他这类古怪的奖赏”；“他可以摧毁一个人，也可以成全他，很大程度上就看运气”。《北京人在纽约》的经典开篇：“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灵感大概缘于此。一篇写于1948年的文字，隔了一个甲子的时光，放在任何一个大都市，都能延续它的合理性。纽约和上海，何其相似？

上海，也是很多外乡人的梦想之地，他们蜂拥而至，寻求庇护、需求发展，寻求一个又一个目标。十年前，我也是千千万万中的一员呢。这里也浸润了太多历史、太多旧迹，走在路上一不小心也会“和伟大时代、辉煌事功、奇人、奇事、奇闻发生感应”。高耸入云端、美轮美奂的大楼，和破旧不堪的棚户区、急吼吼闹哄哄的快节奏生活，和种满梧桐树的幽静老街、暗夜里闪烁的霓虹、舞动的时尚，和路边小咖啡馆微弱的烛光营造的怀旧氛围，像一张大大的网，经线纬线纵横交错，你深陷其中但总能找到最合适你的那一点，如果你愿意，你尽可以体会参与的快感，同时也能保持自己独有的私密。

       连出租车司机都那么相似，“出租车跑得比十年前快了----他们十年前跑得就不慢。”说到上海，一定也曾听到这样的话：“上海？好呀，繁华大都市，嗯，我喜欢，可是我讨厌住在那里，节奏那么快压力那么大。”也许还讨厌上海的马路，讨厌在上海开车，讨厌那些公共场所永远的拥挤不堪。

       这就是大城市。你生活在其中，享受它赐予你的繁华和满足的同时，还要时刻准备接受它诸多让人沮丧的缺点：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拥挤的交通，糟糕的空气质量，飞涨的房价，高生活成本带来的压力……纽约如此，上海亦如此。十年间，有人离开，更多的人涌进，书写着他们自己的故事，延续这个城市的传奇。城市自身，每一天都在变化，那些变化，即使再细微再缓慢，十年的光阴也足让一份熟悉转为另一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