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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精神香水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6-03-23 06:04:36 / 个人分类:随笔集

据说,除了男子体能上的优势,女权主义者不愿意承认男女间其他差异。我不想自封为女权主义者,但我倒觉得,男子体能上的强大,只能算成一项特点,优势尚无从谈起。比如,男人又何尝承认过驴子的体能优势?尽管再蠢的驴子,也比最强壮的男人,更能拉动沉重的碌碡。我们不必实行双重标准,正如我们也没有因为海豚有着更美妙的线条,就要求窈窕美女在水族馆里学得谦卑一些。何况,时代不同了,科技在进步,人的劳动力正日益得到解放,今天都市里的大量男性,担任的职务越重要,似乎也就越不需要通过体力来创造生产力。以我这个没有任何重要职务的男人为例,在妻子面前具有的身高和体能优势,也就在扛扛煤气罐、换换饮水桶等家庭琐事上才略有用武之地。难道为这个,妻子就该对我刮目相看不成?

我觉得,男女间的平等,应该是精神上的,不宜纠缠于具体的细节上(如是否扛得动煤气罐)。我还认为,人不该与造物主对着干,尤其不该与他老人家扭着干。造物主为人间设计出男女两性,肯定有其意味深长之处,肯定不愿意听我们高唱“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事实上作为非男即女的人类一员,我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男女的差异,只是差异,与优劣无关。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男人比女人更有理性,我以为是一个基本事实。世上的大哲学家没有一位是女性,即是明证。但我不认为男人因此就优于女人,我不是基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女人生育的”这一生物学事实为女人辩护的,而是坚信,人类如果只具有充满男人性征的理性,这个世界绝对不会更加美好。比如西方哲学家多喜独身,就是个大可存疑的爱好。若稍加归谬,我们是否也可认为:理性一旦走向极致,就会变得不近人情呢?独身哲学家叔本华曾凶恶地把一名女佣推下楼梯,导致对方终身残疾;比叔本华更重要的独身哲学家康德,对婚姻居然下了这么个馊定义:“一纸男女性器官互相利用的契约”。附带一提,也就是这位老康德,曾经因为几个饥饿的水手偷吃了他几枚“心爱的法国蜜饯”就勃然大怒,竟至认为:一个人,如果是道德的,就应该宁可饿死,也不能偷吃别人的蜜饯。哦,生命诚可贵,理性价更高,若为蜜饯故,两者皆可抛。说实话,虽然我对康德非常崇敬,但此时此刻我又确实觉得,他的蜜饯论未必不能与中国古代理学家“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奇论比较一番。这里,正是在堪称人类理性楷模的康德身上,我们目睹了理性的危险或暴力倾向。

缺乏理性的女人,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暴力倾向。“女人的推理从不会错,因为她们从不推理。”这是十九世纪英国随笔大家威廉·赫兹里特的见解。我不想说赫兹里特“政治不正确”,我只想纠正他一下。女人,事实是,她并非不推理,但她的推理必须包含一个情感的前提。女人,除非她正像居里夫人那样在实验室里,不然,她永远不会拿实验室的态度来对待人事。而男人的理性,一旦走到极致,就可能飘出一股化学气体味道,就可能导致“蜜饯论”。推理是冷漠的,女人之遭赫兹里特讥刺,就在于她们天生不具备这份冷漠。

有一个词是专门留给女人的,那就是知性。语言是有魔术的,此刻我就对着词语“知性”发愣,越瞧越觉得迷濛,越觉得它深不可测。这词儿里有多少女人味呀,它们一圈圈地扩散,像无数双深湛的眼睛朝我打量。我不敢确切说出知性是什么,但我大致认为,知性是一种不甘沦落为理性的理性,它放弃了理性中过于尖锐的成分,赋予理性以玫瑰的色彩。在需要推理的地方,它尝试着先让美丽的心潮起伏一番,依据情感的指向,再做定夺;在需要理解的地方,它本能地先召唤出内在的同情心,再依据同情心的流向,调整自己的感受。知性,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它使理性具有了香水的味道,虽然从实验室(亦即理性主义者)的角度看,我们会认为这股香味是在添乱,会使实验数据出现误差,但站在人的七情六欲立场上,我们又会忍不住轻叹一声,同时享受她的美妙。赋予理性以巨大的人情味,正是知性的神圣使命。男性中也有不乏知性者,但总体而言,女性才是知性的主要承担者和挥发者。

我很喜欢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的文字,尤其爱读她的随笔和文学评论。她的小说如果因为“意识流”的缘故而较难放在知性的显微镜下进行考察的话,她的文学评论,就处处显出卓异的知性来了。是的,她有着优秀的教养,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创造力、想象力、知解力,即使与同行中最优秀的男性作家相比,也不落丝毫下风。更重要的是,她的文字里还始终弥漫着一股男性作家(如她的同代人T·S·艾略特)无法具备的气息,那气息与其说是一种文章境界,不如说是一种人文馨香。简而言之,无论分析还是阐述,她的胸脯都起伏不定,一种细腻可感的女性心灵,贯穿始终。在以自己的教养说服读者之前,她先用自己更加真实可信的艺术感受力,令读者折服。训练有素的艺术感觉由于得到了知性的辅佐,竟仿佛具备了女性肉体的芬芳。那在男性分析家手上总嫌过于冰冷干枯的理性文字,现在一个个都变得温暖和滋润起来。

知性不是理性,也不是非理性,更不是反理性。世界上仅有理性是不够的,正如世界上仅有男人是不行的。知性是一种揉和了感性的理性,它以其对感受的注重,扩充了人类理性的疆域。女人并非生而具备知性,正如男人也非生而具备理性,两者都需要后天不间断的教育和培养。相比较而言,理性倾向于哲学,知性倾向于艺术。虽然我无意于评判优劣,但我确实觉得,就人类的最终福祉而言,一个更具知性、更加注重艺术感受的世界,较之一个更加理性、更加富于哲学气味的世界,的确更值得展望一些,更值得生活一些。

张爱玲曾认为,女人只可远看,男人倒可以对谈。张爱玲是才女,所谓才女,就是那种深刻与苛刻兼而有之的人,尤其擅长对女人的苛刻。我还想补充一句:张爱玲说的那种女人,肯定不是知性女子。

200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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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雄文字客栈 引用 删除 周泽雄   /   2006-08-08 14:52:15

谢谢Rebecca光顾小栈,请多请意见。当然,你对我的鼓励我也都记住了。


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不会认为你是个“无聊浅薄的追时髦者”,事实上我都不知道这话该从哪儿说起。从利己的角度说,我当然希望喜欢小著的读者,都是相当优秀的。但是,这话我只敢默默藏在心里,担心说出来被人指责为臭美,呵呵。

引用 删除 rebecca   /   2006-08-08 05:58:50

找到你的博客源于你的《青梅煮酒》,初次拜读就使我将小时评书联播中的《三国》重新审视。作为感性的女人,我本能的厌烦历史的残酷与惨烈以及政治的纵横捭阖,虽然这其中也体现着人性的大智慧。你的文章深刻不乏风趣,带领着我穿梭于思想的殿堂。真的很喜欢,我会常常关注的。


另:希望没让你觉得我是个无聊浅薄的追时髦者。

周泽雄文字客栈 引用 删除 周泽雄   /   2006-04-29 16:07:18
谢谢骑士,你提到的这本书我很感兴趣,准备买来一读。精神上的双性气质,确实令人迷恋。能与骑士兄有同好,也是一桩乐事。
周泽雄文字客栈 引用 删除 周泽雄   /   2006-04-19 14:16:17

啊呀,求Laura妹子万毋如此称呼,玩笑地说,听了恐有折寿之危。


谢谢你/。见到不喜欢的小文,请告诉我,便于我还能有所进步。


 

引用 删除 Laura   /   2006-04-19 08:19:53

是小女不敢当不敢当~看您的博客倒是为时已久,然而因我一是不信什么主义,二来其实也不怎么明白这个那个的主义,看完多是只有“喜欢”或者“不喜欢”几个字的评语,(不知这连“感性”都能不能算上~)写给您必有灌水扰民之嫌,所以一直不敢造次,大师当我是旧友,真是受宠若惊,呵呵。


当然,喜欢的居多,不然哪里会把网址加入收藏夹里流连不已呢~

周泽雄文字客栈 引用 删除 周泽雄   /   2006-04-18 08:13:14

Laura会是一位旧友吗?嘀咕中。若非旧友,怎么可能嘲谑得如此生动呢?


不管敢当还是不敢当,先谢谢Laura要紧。

引用 删除 Laura   /   2006-04-18 06:29:00

看着周大师用男性如此清晰果决的理性来试图分析女性暧昧不清的感性和优柔不决的知性,本来就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啊~就好象(多数为男性的)香水大师,用成百上千种香料以及化学物质勾勒香水的味道,招徕女性顾客时却只能用简单的“快乐”、“永恒”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一样吧……


我在进行哲学思考么?呵呵,我只是觉得,读着这样的文字,就好象听着香水大师的讲解一样,陶陶然间闻见的也有别样的香气了。

周泽雄文字客栈 引用 删除 周泽雄   /   2006-03-26 04:40:02

谢谢沈睿君。小文真地很“女权主义”吗?我很意外,我不熟悉女权主义者的文献,昨天还在真名网上回复说,我对女权主义者不感兴趣,我谈论女性,自以为只是凭自己的经验和常识来说话。布鲁姆视女权主义者为“憎恨学派”的成员之一,我也这么看。布鲁姆在谈到伍尔芙时提到自己并不熟悉女权主义者,我也同样如此。区别也许在于,他的说法里有自谦成分,我则是老实坦白。


我好几次提到,我特别喜欢读苏珊·桑塔格的文章,不管她的文风与传统型哲学家有多么巨大的不同,我还是非常喜欢的。也许我的观点应该修正一下:女人并非不适合哲学思考,但她们一旦进行哲学思考,肯定与男性哲学家有一种性别上的差异。我很欣赏(甚至有点迷恋)这份差异。

萧萧落木 引用 删除 ShenRui   /   2006-03-25 21:20:11

周君,这篇文章很女权主义呀。要不是你的第一句话,这篇文就是典型的女权主义作家写的文字。


再说,哪个女权主义不承认男女差别呢?女权主义的理论根本是:男女有各种差别,但是这些差别不能是不平等的基础(我简化了一点)。君的思想亦是如此。


另,中国宣传的女权主义很多是误解。误解竟成“真理”,是让人可惜的。


我想之所以没有女哲学家的原因,不是女性的思考能力,而是过去没有机会读书。英国玛丽~沃尔斯通可拉夫写作“为女性权利一辩”是1792年。那时,连她这样女性都没有受过教育。西方的教育是1860年后才开始招女生。可是很少,很多学校是在1960年代才开始男女平等招生。这样一个教育历,怎么能出女哲学家。而今天,女哲学家(至少就我接触的美国学院)之多和势头之强,无法比拟。哲学系教授现在女性开始占大多数了。设想二三百年后,不谈女性哲学家,就没有20-21世纪的哲学思想啊。


美国女大学生与男大学生比例是57/43。女生大大超过男生。这种结果只有几十年后或百年后才能看出来。。。是不是呢?


我在喜欢这篇文章的时候,想到这些,和你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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