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说看新闻就如同上餐馆

    我有一个男同事，忒会做菜，也特喜欢做菜。问他菜烧得咋这样好，学过厨艺？他说否。他的手艺全来自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上餐馆，下箸之前都要研究研究主料的整理，佐料的搭配，成色的安排，火候的掌握，最后是菜名与菜之间关系的讲究，猜一猜，尝一尝，最后问一问，甚至到大厨那儿看一看，瞧一瞧，证实一下。这样，一顿饭下来就知道个中秘密八九不离十，二顿饭下来便能够挑出败笔来了，三顿饭下来他能知道菜里面的利润率，餐馆的老板黑心的程度如何……最后，还是回来自己做，商家不是慈善家，超市鸡鸭鱼肉姜葱蒜油盐酱醋料酒饮料这些筵席上的本色原料都有，与其看餐馆胡勒，不如自己做最可靠。

    其实，看新闻就如同上餐馆。是拿来就吃，满桌花色一顿饕餮装进肚里？还是心知肚明，弄清筵席是如何剔除清洗过火过油变色变味“整”出来的？哪一种才是一个清楚明白的消费者？该不该怀揣消费者的权益？是不是要对商家保持怀疑的心理？

    这也是为什么说权益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商家的本质就是利润，指望商家给施舍、发善心，实在是指望天上掉馅饼。

    所以，电台播广播、电视台发新闻都是带着自己的目标意图；反之，人们看新闻、听广播也都是带着自己的辨析任务。1983年左右，我在省教委帮忙。有一次出差到襄樊，跟赫赫的厅长住一个招待所。清晨起来，我所在处的处长在散早步，花坛对面厅长也在散步，但厅长手上比处长多一样东西：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厅长在听6：30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全国各地广播电台的联播节目。联想到那个年代校园里每天早晨高音喇叭庄重的播音员声音，我意识到那广播在厅长耳朵里不是广播，他在从广播里听中央的最新动向和精神。这位厅长后来一直做到了教育部副部长，那位处长后来下到了一所三流高校当院副。这就是厅长和处长的区别，也为什么处长不是厅长的原因。

    同样的电视新闻，炒股票的看出了行情，生意人看到了商机，善良的看到了爱心，爱国者看到了情绪，批评者看出了问题，持家的看到了便宜……

    有的人上餐馆是图个饱，有的人上餐馆是为了尝个鲜，有的人上餐馆是为约会找个地方，有的人上餐馆是为了消磨时间，有的人上餐馆为的是方便胡侃，有的人上餐馆是为了找厕所好方便，有的人上餐馆是同业刺探行情，有的人上餐馆是为黑道收管理费，有的人上餐馆是为了解社会民生，有的人上餐馆是瞎子走夜路进错了门……

    谁说新闻只能有一种结论。

    我的岳母看到的跟大家都不一样，她最喜欢看国家领导人出访或接见外宾。她虎视眈眈一般注意的是站在领导人身边的那个女人——他们的妻子。她们的年纪、个头、胖瘦、面相、装束、配饰和步履。我发现我的岳母总是忿忿不平，从来没有一个国家领导人的夫人令她老人家满意。她们不是太矮就是太猪，不是太枯槁就是太丰腴，或者太古版或者没品味，或者笑嗤了牙或者不伶馨……激动起来，我的老岳母站在电视机外边破口大骂，认为她们的品相不足以壮我国色，振我中华！

    电视上那些被奚落的领导夫人们灰头灰脸消失了，老岳母回头开始数落我那岳父大人。老岳母自我感觉比天高、比海深，总认为自己人生不如意，是由于遇上了我那位傻拉巴叽岳父老头，没有机会让自己为国争光、为中国人民出力。

    忽然觉得：我的岳母大人很像一位道德感极强的老愤青。

    我的老岳母数落完了岳父又开始数落女儿没有艺术细胞，一边还夭夭娆娆地哼歌曲，上滑音颤颤滑向下滑音，我在厨房抽烟听到了顿时起鸡皮。出来一看，原来电视上开始了歌手大奖赛，一家人的兴奋点和话题已经跟着电视机改变了方向。岳母大人发现女儿打的分也太舍得了，观众给分虽就是纸上画个饼子，但也不应该比娘给的高了这么一大截。嗤自己的姑娘道：你呀你呀！你以为发声的都叫唱歌？那唱歌也太容易了些。

    岳母批评岳父我管不着，但挖苦我的妻子我不答应。

    我说炸鞭炮不就听个响，看电视不就消磨个时间。您老人家还真以为电视机里的东西可以为国争光，电视大奖赛就可以颁发诺贝尔奖了？那不过是逗您玩。你看人家外国的电视、湖南卫视播的都是观众拍的东西。观众要什么电视台就给什么，人家知道电视本来就是一个消费舞台。消费品的特征知道是什么吗？就是用完就扔，边用边扔。您还真以为那里边能够生产出一千年一次、一万年一回的东西？

    哟哟，消费品是什么呀？岳母不高兴了，仰头看着天花板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末？我不过是拿它做个说话的由头，一一数来，好活动活动一下老娘我的肺部呼吸。再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这个硬翘翘说话的样子！哼，你自己才以为自己掌握了电视的真理。看你看你看你脸涨的像紫茄子似的……

    无语。回到厨房，忽然发现自己才是一个自以为是揪死理的人，居然跟老岳母搅上劲了。朝门外撇了一眼安坐藤椅嗑瓜籽的岳父，姜还是老的辣呀！心里说。

    看来，要把看新闻视同上餐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修练的事情！还须继续努力，争取修出看新闻为的是扩张肺部呼吸这一超然的功夫。